璉二爺如此震怒，不是因為賈蓉不敬亡妻，而是擔憂賈府的聲譽。哪怕是無知的市井百姓也做不出在妻子喪禮上穿紅這種蠢事。腦子是被狗吃了嗎？他實在想不通這小子怎么就如此荒唐呢！即便是套在里面，也難保不會被人發現啊？林表弟不就一眼看出端倪了嗎？他是老太太名義上的外孫子，與賈府榮辱相依，自然不會對外宣揚此事。可若是被外人看到了，整個賈氏宗族恐怕都要遭他連累聲名掃地了。
“人多嘴雜，讓他趕緊避著人去把衣服換了，我聽外面這會兒哭聲震天，可能已經有外客上門了。”林曦攔住了揎拳擄袖準備揍人的賈璉，壓低聲音沖賈蓉斥道：“你可是長房唯一的嫡子，將來的一族之長，發妻的喪禮上穿絳紅衣衫，就不怕御史彈劾你嗎？還不趕緊滾回去換衣服！等著你璉二叔再揍你一頓呢？”
賈蓉如蒙大赦，再不敢有半點旖旎心思，忍著痛道謝后，遛著墻根快速離開。
“蓉侄子總不至于自己故意去找件紅衣服穿上吧？他身邊伺侯的人恐怕是有問題，回頭你讓珍大哥好好查查吧！”林曦雖然膩煩他，但更厭惡那包藏禍心潛伏于暗處的‘毒蛇’。
賈璉卻不以為然，“奴才們只會一味奉迎討好，沒那么大的膽子敢算計主子，表弟未免有些杯弓蛇影太過謹慎了！”
“唉！”林曦嘆了口氣，‘好心’的提出建議：“但愿是我多慮了，不過這蓉侄兒叛逆荒唐太不靠譜，還是看管起來才能安心，找兩個嘴嚴忠心的奴才緊守著他，對外就說是鴛鴦失偶，悲痛的吐血昏迷了，等到過了五七，安排下葬的時候再讓他出來，屆時都是族人近親，他若仍舊不著調，自家關起門來揍一頓就是了，也不會影響了府上的聲譽。”
賈璉一尋思，這倒也是個好法子！“還是表弟腦子靈光，這衣服能換，傷心的表情和神色他可裝不出來。秦邦業那老頭兒就已經有些不滿了，只是礙于咱們府上勢大才隱忍不發。倘若在眾位來客面前他仍是這么一副敷衍無謂的態度……”璉二爺想想就頭大，“暫時關起來吧！大家都省心。”
林曦又眉頭緊鎖，狀似憂心的說道：“珍大哥就這么一個兒子，寧國府早晚得有他來繼承。這荒唐的性子趁早掰正過來才是，免得以后闖禍。我看不如借這次機會讓他吃些苦頭，受點教訓。”
璉二爺面露猶豫，他平時跟賈蓉的關系還算不錯，雖然剛才氣的想揍他，但是念在往日的情份上，還是有心維護高舉輕落。“蓉侄兒膽子小的很，只敢仗著身份在府里胡鬧，一出門就畏首畏尾的成了縮頭鵪鶉，惹不出什么禍事來。你方才踢那一腳可不輕，他也算受過教訓了。”
林曦暗罵他們蛇鼠一窩，叔侄倆都是荒淫的好色之徒。表面上仍舊苦口婆心的繼續勸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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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因為他輩分小，就心軟護著。我也不是狠心讓你們打罵責罰他，只需要在看管期間限制他的飲食即可。每日送些饅頭、米湯、水煮青菜豆腐，讓他餓不死就行，權當是為秦氏守孝了。”
賈璉聞言上下看看他，疑惑的問道：“這臭小子是不是什么時候得罪過你？”
林曦挑眉，涼薄的撇了下嘴角冷冷說道：“我一片好心，反倒惹來你的猜忌。呵！也是我活該，一個外姓人何必摻和你們的家事。即使他以后當真惹出什么風波來，也影響不到我林府的家聲。頂多會被人捎帶議論幾句失些面子，弟弟我臉皮厚，也無所謂。不過——念在玉兒妹妹的面子上，我最后提醒你一句，珍大哥襲的是三品爵威烈將軍，到賈蓉這一代可就什么都沒了！他若是不介意名聲，那縱然再胡鬧又有何妨？除了這座敕造寧國府，朝廷也沒別的東西可褫奪啊？”
賈璉當頭棒喝如夢初醒，是啊！這邊府上的爵位已經到頭了，可自己老子的爵位還能再傳一代呢！一般情況下，只要承了爵，不犯大罪朝廷輕易不會剝奪。但還沒襲爵的可懸著呢！榮寧兩府休戚與共，賈蓉若做了荒唐事被上面厭惡，那自己未來的爵位也岌岌可危啊！
璉二爺被忽悠的擔心起了前程，林曦深藏功與名，袖著手若無其事的徑直前行。
到了中路正房大廳，見賈珍正同人商議喪葬流程。秦氏已經逝去三日了，他依舊還是雙目通紅，哀慟悲戚。賈璉簡單介紹了林曦的身份，眾人和氣的依次打招呼，唯獨賈珍沉浸在悲痛里，對他視若無睹。林曦也不介意，反而上前誠心敬意的勸慰道：“珍大哥也別只顧著傷心難過，親人們善自珍重、平安康健才是對逝者最大的吿慰。蓉侄子年輕不頂事兒，還得仰仗您來主持大局，人死不能復生，這后事總得給她辦的風光體面才是，也不枉她來人世間走這么一遭。”
這話正好說在了賈珍的心坎兒上，他熱情的拉住林曦推心置腹，“還是林兄弟懂我，我是傾盡所有去辦這場葬禮，人人都議論我恣意奢華，喪禮耗費太過。他們哪里知道我心中的苦楚啊！這合家大小，遠近親友，誰不知我這媳婦比兒子還強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見這長房內絕滅無人了！”
林曦了然，看來他也明白賈蓉本就喜好男色，如今老婆一死，沒了約束，以后就會更加放飛自我浪蕩不羈，他們這一脈恐怕是真的要絕后了。心里這般想，浮于其表的卻是深切的理解贊同，“我是個耿直的性子，一向有什么說什么，今日上門祭拜，見府里有些東西準備不足，下人們做事也分工不明，亂糟糟毫無章法。這頭幾日來的多是族人近親，接待不周也無妨，今兒可是首七第四日，訃聞已經送出，各方官員故交會正式上門吊唁，屆時若出了差錯，怕是要遭人詬病嘲笑。您得打起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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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來，隨時調派監督著，莫讓他們墜了勛貴之族的顏面！”旁邊的族人也都覺得他言之有理。賈珍如遇知音，攬著林兄弟想再傾訴幾句。門房上的人突然慌里慌張闖了進來，“老爺，大明宮掌宮內監戴公公來了！”賈珍急忙整理好衣冠，步履匆匆的出門迎接。賈璉招呼下人整理桌椅、換上新的瓜果香茶。其余眾人紛紛回避，林曦也隨著大家一起離開了正廳。他并非布衣庶人，按理可以留在里面陪客，只是他不耐煩跟這些人虛假客套。賈珍應該要為兒子捐官了吧？嘖嘖！林如海提著性命在揚州辛勞了十幾年，才給兒子換來一個六品龍禁尉的虛職。賈珍整日走馬斗狗、吃喝玩樂，僅花一千兩銀子就給兒子捐了個正五品龍禁尉。咋覺得這么酸呢？不過他捐官的目的是想讓兒媳秦氏夫貴妻榮，為了喪禮辦的風光些。他對賈蓉可沒半分慈愛。后來聽聞賈璉當天同他私下嘀咕了半個時辰，隨后賈蓉就被軟禁監管了起來，親爹比林曦更狠，每日三個饅頭一碗清水，連口稀粥小菜都沒有。等一個月后賈蓉出來時，兩腿顫顫無力，眼窩深陷，面容枯瘦慘白，倒讓不少人當真相信了他是悲痛吐血大病了一場，引起一大波感慨同情。
外面各項事情，賈珍務必躬親處處安貼。可內院各家誥命來往卻無人接待，他正發愁憂慮時，賈寶玉依舊還是推薦了王熙鳳。不過這次邢夫人托病，王夫人不理，鳳辣子也被迫收斂起好勝的性子。任憑賈珍如何懇求，都無人應承于他。賈珍無奈，回府后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尤氏嚇得不輕，生怕步了邢夫人后塵，只能強撐著病體出面陪客張羅。尤老娘也乘機指手畫腳耍足了威風。尤氏性子溫良敦厚，不像王熙鳳那般殺伐果斷、慮無不周。即使她監管著，府里的亂象也并沒有改善多少，不是這邊缺了燈油、桌椅，就是那邊少了茶盞酒器，損壞丟失司空見慣，更有那奸鉆耍滑的婆子、媳婦偷安竊取，趁著混亂踅摸走了不少東西。尤氏忙的暈頭轉向，左支右絀使盡了渾身解數，直到四十九天后秦可卿下葬，方松懈下來。昏天黑地的歇了十幾天，才勉強緩過來勁兒。這些都是后話。此時林曦剛離了中堂大廳。望著滿府穿梭忙碌的下人陷入了沉思，這些人的命運雖然掌握在主子手中，但也不能疏忽輕視了惡奴煽風點火齒牙之猾的危害，殊不知千里之堤也能潰于蟻穴。賈蓉一個公子哥兒，平時的衣飾是有人專門打理伺候的，可偏偏今兒個頭七第四天，外客該上門吊唁時出了這么大的紕漏,他不信這里面沒有貓兒膩。奈何賈家人狂妄自大孤行己見，未必會聽旁人的告誡，他犯不著自討沒趣兒。還是先想法子把榮國府目前壓抑的氣氛給解決了，免得妹妹在那兒邊住的不開心。林曦摸著下巴思忖琢磨，兩個名義上的舅舅，該先找哪個忽悠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