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著嘴巴,替方鴻打抱不平。
像這種畫完前景,一腳踢開,不給兌現的境遇……換成誰,都難過。
值此之際。
眾人都盯著方鴻。
場面一時間變得古怪,寂靜,宛若暗流涌動。
“其實。”
方鴻看了看芃兒,察覺到四面八方的各異目光:“唉,書院是朝廷創辦,門檻之高,要求之多,考核之嚴格,超出了我的想象。”
那可是……太簡單,有手就行。
方鴻實話實說:指尖碰觸玉椎,什么都不用做。
但落在眾人耳里,理解的不是同一個意思,就有丫鬟嬌笑道:“我早說了嘛,抄書人還想翻身立命,那是做夢呢!”
“書院學子,是郡縣的人上人,將來有望做官的人物。”
“沒有一丁點可能。”
“中看不中用……機會擺在眼前也把握不住。”
“呵呵,少講兩句吧。窮苦人想要成為書院學子,都是話本的故事,誰當真就是傻子。”
丫鬟們交頭接耳,絲毫不掩蓋言語之間的揶揄。
黃鳩登門,點名找方鴻之時,一個個震撼不已,心生后悔,自忖錯過了攀上高枝的契機。
如今徹底忘記了此前的悔意,懊惱。
與此同時。
長桌側邊。
胡子拉碴中年人拍桌而起,甩了甩筆尖墨汁,捧腹大笑:“快哉!抄書人本是低賤卑微的營生,你方鴻,不例外,老老實實坐在這抄書等死,別想那些沒用的……瞧你天天穿得那么干凈,換洗布衣,打扮整齊,有何用處,還不是一場空!”
我們都蓬頭垢面。
憑什么你衣著整齊啊,不沾灰塵?
聞言,方鴻眼睛亮了,丫鬟們還是委婉,夠不上【平心靜氣】的標準,但是這人差不多:“眼紅了,就這?”
胡子拉碴中年人撇了撇嘴:“我懶得多說。”
方鴻試著引怪:“別啊,繼續。”
“夠了。”
張大田把那人按回座位,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方鴻,似困惑,似不解,有些想不通的問道:“你的靈性,不滿足書院為之開恩破例的要求?”
旁邊,披頭散發老婆婆,抬起遍布皺紋的臉龐,張了張嘴,聲音嘶啞,頭一次開口說話:“大伙們,聽我講一句……這事兒啊,不值得譏諷挖苦,難不成方鴻小子跟你們有仇?方小子一日抄寫三冊書,就問在座的各位,誰能做得到?是,錯失良機,沒有被書院瞧上,但你們就敢認定,方小子沒有翻身機會嗎,郡縣武館那么多,再來個武道強者賞識他,得到資助,練武有成,未必不能。”
“咳咳。”
“各位繼續做事吧……做人吶,給自己留點余地。”
老婆婆彎腰駝背,衰老不堪,顫顫巍巍地坐了回去。
她吐個字,都很累。
更何況一口氣說這么多,全身都沒有力氣,坐在椅子上,又抬起渾濁眼睛,老婆婆朝著方鴻輕輕點頭。
“方小子,你還年輕,不要太心急。”
老婆婆這一番話,把在場眾人都給震住了。
但……
方鴻有些無語……老奶奶,好心辦差了事啊。
他左手入懷,本想掏出飛云書院身份牌,震撼眾人,兩極反轉,人為制造人前顯圣的場面。
遺憾的是,情緒已回落,反差沒那么高了。
眾人各自去做事,沒心思說話,估計是觸發不了【人前顯圣】。
“可惜。”
“前戲沒有鋪墊夠,直接進,就太生硬了。”方鴻搖頭,沒有攤牌。
……
翌日下午。
后堂安靜。
偶爾傳來筆尖劃動的輕微聲響。
芃兒看了看方鴻,遞來熱茶,上面飄著零星的幾片茶葉。
幾個丫鬟皺起眉,這是違反書肆的規矩……她們對視一眼,只當沒看見,繼續去做事。
“哼哼,芃兒真是心軟,對抄書人那么好有什么用?”
“就她良善,裝好人。”
“瞧她那小浪蹄子的樣子,怕是瞧上了方鴻……胸平,無腦,沒眼光,這也怪不得芃兒,畢竟是農戶出身的女孩子。”兩個丫鬟坐在窗邊咬舌根,見她過來倒水,聲調升高,毫無顧忌,笑嘻嘻評頭論足。
“你們倆……”
芃兒抿了下唇角,眼簾微顫,有些羞惱。
兩人嘻嘻一笑:“你去呀,繼續倒貼。”
“小心日后做寡婦。”
芃兒扭頭,走到一邊,有些扛不住冷嘲熱諷的言語。
驀然間前堂鈴響。
有丫鬟端著沏好的茶水,娉娉婷婷走出去。
剛才鈴響時,她瞬間起身,跑出去接待貴客。
其余人沒能搶到機會,暗暗啐了一口。
這時候,厚重鐵門被推開,傳來養生齋掌柜的驚訝聲音。
“呂大人,您來找方鴻?書院不是把他……”
“哈哈。”
呂安喬嗓音洪亮,朗聲笑道:“你們不知道?抄書人方鴻,乃是萬中無一的武道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