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車勝一聲長痛,久久,抬了抬手,下面人會意,立馬揭開抬架上的布簾,將老婆子替放上去。
布簾一揭,小爻心頭一陣抽涼,原來上頭并沒有尸骨,只有一捆面無表情的稻草。
那一天早晨的風,那一天風里特別的疲倦與絕望的味道,還有遠處一浪高過一浪的哀嚎,全都在她心里留下沉重的烙印,由此所帶來的震憾的力道,就好像發燒以后,偏偏醒在漫天的火燒云里,會讓人誤以為這便是剝走人自由、仁慈與理智的煉獄。
車勝走在前邊,關于老人家的猝去與那捆荒唐的稻草皆支字不提。
當他們趕到白灘時,四下站滿百姓,泯江濁浪翻天,江心迷霧藹藹。
她快快地掐了一下手指,內心一時不安到頂點。
圍在最外層的人首先見到車勝,果然鎮靜許多。
百姓們站成的隊伍,像洋蔥一樣層層疊疊,他們一行通過人群自發讓出的小道,抵達內層時,四下此起彼伏的慘哭聲鎮了下去,大家全都眼巴巴地注視過來。
另有一些鄉紳巨富,早早在那兒等候,一見到車勝,原本灰暗的面部登時重渙光彩。
此情此景,面對大家對車勝的信賴與寄望,小爻開始剖析先前認定的種種,尋思著,會不會是自己太自以為是,錯認了車員外的為人。在他身上雖然存在矛盾的行跡,但無法掩蓋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這可是需要實在的付出才能換來的。
一個人一旦對誰刮目相看,便很難自拔出來。這會兒,她對車勝已經單方面諒解許多。
“鄉親們!”車勝清一清喉嚨,于眾人最無助害怕之際,站了出來,開始鎮撫民心。
他用嘶啞卻又不乏雄心與力量的話語,安慰了百姓,告訴大家采珠船無故失蹤,是因為這些年大家對珠蚌捕撈過度,引起江河神不滿,神明欲以此警戒大家,方降下神罰。維今之計,當鑄壇興禱,上祈天聽,下禱江神,迷路的船只才有可能歸來。
他這話說得巧妙,話里充滿了未知與可能,但因為戳中百姓的心事,所以百姓們都情愿相信并跟隨這一套說辭。
就連縣丞與鄉紳們聽見,也全都點頭稱是,他的目的——也是其他有身份地位之人的目的,如今全部得以實現——先穩住百姓,爭取時間,再廣散人手,抓緊搜尋迷航的船只。
按理來說,眾多船只同時失蹤,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才對……小爻不禁想,這件怪事的背后一定藏著很大的玄機,只不過如今這很大的玄機被更大的霧蓋著,大家才會墜入迷茫與恐怖的幻想。
但霧這種東西,饒是又濃又烈,只要風夠大,日頭夠烈,終究會散的,只盼那樣的天時能早點來,不然最遭殃的其實是百姓。
俄而,由張縣丞宣布,祭典將在次日月升時刻舉行。
宣布完,江邊百姓漸漸散去。
四下平靜后,一幫人簇擁而來,搶著與車勝商議,該如何分配祭典的各項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