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里的陳九手中拿著紫毫筆,落筆一字一頓,筆尖落在宣紙之上,暈染開來,似是水中之墨蕩開波瀾。
因為這一筆,這幅字卻是毀了。
陳九放下了筆,原本平淡的內心如今卻是有些雜亂。
隔著屋門,林如海跪在屋前。
他后腿的傷口已經裂開,血漬流淌在了地上,從黎明初生到如今太陽落山之際,他已然變的面色蒼白,枯瘦的身軀也顯得搖搖欲墜。
林如海說也并無道理。
前人因果,就一定要后人償還?
可當初死去的人母女又有何錯?
不知他人苦,便要勸他人善,這必然是一件沒有道理的事情,前人恩怨無論如何都沒法一筆勾銷的。
陳九并不是那般高高在上淡漠生命的人,小狐貍是他救下的,竹林他也沒有砍,廣結善緣終歸是不會錯的。
可是他卻不愿去救那劉家村之人。
當年陳九還是只林間野鹿,躲過了林中野獸,但卻唯獨沒有躲過山外而來的獵人,若非遇到了乾云,也沒有現在的他了。
這是他與劉家村的私人恩怨。
陳九站起身來,邁步走出了竹屋。
“咯。”竹門被推開。
林如海抬起頭來看向了屋內走出的陳九,出聲道:“仙,仙師……”
林如海的聲音有些虛弱,眼皮像是時刻就要墜下一般,身負重傷,一介凡人也支撐不了多久,莫說是跪了這么一天。
若是再跪下去,說不定就要死在這了。
陳九抬起手來,說道:“我并非是什么仙人。”
“萬事自有因果,許多事情你親眼所見,只是事情的一小部分,前人栽樹,后人乘涼,種何因,得何果。”陳九頓了一下,上前半步,接著說道:
“后人雖不知此事,但你能說毫無關聯嗎?若是就這么算了,當初枉死之人又該如何伸冤?”
林如海聞言張了張嘴,說道:“可,可他們也罪不至死啊。”
陳九搖頭,看著他說道:“這與我又有何干系?我必須要救他們嗎?”
他的話讓林如海啞口無言。
劉家村罪不至死是不錯,可這與陳九卻并無多大干系,救是情分,不救是本分。
在陳九看來,林如海有些天真了。
以為自己有不怕死的勇氣就敢闖進叢山,憑他那點微末的卜算之法根本不可能活著走出去。
以為自己遇到了傳說中的仙人一切就能迎刃而解,可實際上也并非如此。
林如海忽的抬起頭來,咬牙說道:“前人恩怨,我林如海愿一人扛之!”
陳九聞言愣了一下,卻是被他給逗笑了,說道:“凡事先想想自己配不配。”
話說的難聽,但卻并沒有說錯。
“你林如海又有幾分把握,能將這所有恩怨全都扛下,你這條爛命,可沒什么人稀罕,困死枯井,吊死房梁,永世不得超生,你又敢嗎?”
林如海目光灼灼,說道:“林某甘愿一試!”
陳九搖頭說道:“你不行,劉家村如今之人也不行,只有那一百年前作惡之都得受此磨難才可。”
“可他們已經死了。”
“故而,此事無解。”陳九搖頭道:“恩怨自有了結,因果自有報應,你應該明白我在說什么。”
林如海咽喉滾動,他感到了無力。
他已經盡了一切的努力,可到頭來卻依舊是這樣的結局。
這事也怪不得別人,他也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陳九轉身往小屋里走去,口中說道:“你也不用再跪下去了,從哪來回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