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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御書房中。
桌上擺著堆積如山的奏章,那兩鬢斑白的真龍天子再沒了往日的銳氣,身形都傴僂了幾分。
一夜白頭,未過半百,卻顯得那般蒼老。
守著的公公開口說道:“陛下,此刻已至子時,縱使奏章再多,但陛下還須顧及龍體,早些歇息吧。”
蕭華的目光從奏章中挪了出來,看了一眼外面,恍然道:“子時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那奏章放下。
公公誒了一聲,問道:“陛下可要歇息了?”
蕭華似乎又想起了許多事,愣神之間,卻是忽地問道:“你跟著朕多少年了?”
那年邁的大太監答道:“回陛下,足有四十三年。”
“四十多年了……”
蕭華恍惚了一下,眨眼之間竟然都過去了這么久。
打他記事起,胡公公便跟在他身邊做伴讀太監,直至如今,已有四十三年。
蕭華自嘲一笑,說道:“沒成想,你我二人竟是看著對方兩鬢斑白,漸入蒼老。”
胡公公聽了之后渾身一顫,雙腿一軟,跪了下來,低頭道:“老奴惶恐,奴乃閹人,不敢與陛下相提并論。”
蕭華擺手道:“也無外人,不必如此拘謹,就當是陪朕說說話吧。”
“還不快起來?”
“是…是。”
胡公公額間流下了冷汗,好一陣才回過神來。
身為太監,就必須要有自知之明,有些話可以迎上去,但有的話,卻是萬萬不可接的。
規矩如此!
蕭華問道:“胡安,朕可曾做錯過什么事?”
胡公公答道:“陛下所行之事,只有對,沒有錯。”
“話不能這么說。”
蕭華搖頭說道:“就算是朕,一樣也會有犯錯的時候。”
胡安說道:“陛下乃是天子,九五之尊,更沒有犯錯一說。”
蕭華嘆了口氣,說道:“就是這樣,百官都以為朕沒做錯,只有朕知道這次是真的錯了。”
錯的離譜,但世上總覺得他是對的。
胡公公眨了眨眼,問道:“陛下所說的可是三公主的事?”
蕭華說道:“這偌大的國,何須一個女子來救,朕這個天子,當的也真是窩囊。”
胡公公頓了一下,說道:“老奴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準。”蕭華道。
胡公公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以三公主的性子,無論陛下如何抉擇,結局都是一樣的。”
蕭華平靜了下來,看了一眼胡安。
他沒有斥責什么,只是說道:“你能說出這樣的話,朕很欣慰。”
胡公公說道:“陛下,老奴已經半只腳邁進棺材了……”
他已經很老,四十多年身處皇宮,換誰都會厭倦,更別說他還是一個無根之人。
蕭華忽的問道:“朕聽聞,你在外面收了個義子,若是有空帶進宮里來讓朕瞧瞧吧。”
胡安跪了下來,叩首道:“老奴替他謝過陛下隆恩!”
“行了,起來吧。”
蕭華說道:“待此次北漠的事情過去,朕便準你告老還鄉,老成這樣了,就別再忙活了。”
胡安眼角落下淚水,說道:“老奴惶恐,誓死追隨陛下。”
蕭華面色平靜,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坐上了皇位。
這般看來,還是二哥有先見之明,策馬殺敵,死得其所。
不像他這個孤家寡人。
這位置坐的著實沒意思。
“你下去吧,朕一個人待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