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將手搭在眉骨上,仿佛像是敬禮,卻是鐵器工坊匠人的習慣動作。這樣可以比較清楚的分辨高爐出火口的火焰亮度。
亮度越亮,溫度就越高。要是有茶色玻璃,就更好了。可惜,沒有。
李逵站在魯大師邊上,問:“出過爐渣了嗎?”
“出過一次,準備再出一次。”
魯大師咕咚,吞下口唾沫。章惇給他的壓力要比蘇頌強多了,老好人蘇頌同樣是宰相,卻有種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但是章惇,北風最寒冷的時候,就是章惇待人處事的方式。他是個絕情的人,甚至對家里的兒子也是如此。
魯大師瞥了一眼李逵,揶揄道:“大人,是否準備出爐水?”
“行了,出吧!”
“退后,不相干的人都給老夫退后,取模子,準備出爐水了!”
說是爐水,其實是鐵水。
章惇也在鄭琦等人護著的前提下,往后退卻。爐子內是一千多度的鐵水,連李逵都躲的遠遠地,這也不是宣誓勇氣的場合。武功再高,也擋不住一千多度的鐵水。
當亮紅近乎泛白的爐水,順著被捅去封泥的爐口流出來的那一刻,整個高爐周圍的氣溫陡然上升,甚至連人的臉上都有種**辣的痛處。魯大師卻站在路子出爐水口不到十米的距離,身子仿佛像是標槍似的一動不動,盯著出爐水口。
口中不停的暴吼:“換班!”
“出爐渣。”
“再加把勁,最后的底爐水了。”
即便是四處通風的房子,只有柱子和屋頂,墻壁都沒有的工坊內,卻讓人忍不住想要逃跑。四周席卷的高溫,讓人無法忍耐被炙烤的痛楚。
“人杰,情況如何?”
章惇是外行,就連陳琦這個鐵監,實際上也是外行。文官,什么時候會來冶鐵作坊看冶煉?
他們最多,也就是去鐵匠鋪,打造一柄游歷時防身的青釭劍。
李逵也不敢篤定,小高爐煉鋼,在無法控制高爐內溫度的前提下,想要知道爐子內煉出的是鐵還是鋼,在鐵錠冷卻之前,是無法分辨的。
李逵也不是神,他不過是懂得多一點,還不是懂得全套的,只是前瞻性的眼光,讓他能夠勉強指導大宋技藝最精湛的冶鐵匠師而已。
冷卻的過程很慢,要不是鄭琦見章惇實在等不及,名人將其中一塊鐵錠潑了冷水,就算是在冬天,等待兩個時辰以上也是需要的。
魯大師從弟子手中接過斧子,用力的砍了下去。
鐺——
金屬膨脹的鳴音如同炸開似的,在人的耳畔回蕩。
生鐵脆,易碎。
鋼的韌性好很多,不會碎裂,只有斫入的印子。
魯大師瞇著眼睛,仔細的看著斧子砍下去的痕跡,臉上的笑容如同綻開的花似的,喜悅堆滿了臉龐:“李大人,大喜啊!精鐵,至少是精鐵,咱們工坊的爐子,終于能煉精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