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垂拱殿。
章惇等李逵到了,也不急著進殿中,而是摸出個折子遞給李逵道:“老夫也寫了份奏折,你給參詳一二。”
“下官不敢!”
李逵說是這樣說,但卻還是看了起來。看完之后,李逵更生氣了。瞥了一眼章惇,心說:“這老頭子壞的很,明明能寫的比爺們好一丟丟,還故意讓爺出丑。”
章惇仿佛故意氣李逵似的,嘿嘿地笑起來,眉宇間都是得意:“你小子,要是將文章上的技藝磨上個二十年,或許根本就不用老夫出手就能將二程給敗了。可惜,你小子是個不安分的主。怎么可能將技藝打磨二十載春秋?”
說完,章惇仿佛回憶起年輕時候苦讀時候的場景,感慨道:“文章吶。比的是內功。你小子還嫩的很。明明是個天大的機緣放在你面前,也不知道珍惜。不過天下的圣人不好當,你可要心里醒目。有時候太高了,掉下來要死人的。”
這話說的一點都沒錯。
李逵讀書才幾年,尤其是經史子集。光九經,沒有十年苦讀想要融會貫通想都不要想。加十七史浩瀚如汪洋般的巨著,可不就得二十年的功夫嗎?甚至,二十年還不見得夠。
李逵的文章雖然新奇,但缺乏佐證和深厚的文字功底。這不是投機取巧就能出來的,需要日日苦讀,日積月累,只等那天突然間釋然開朗,才能融會貫通。即便是歐陽修之后,摒棄了用字生僻,辭藻華麗的‘太學體’,倡導古文運動。可古文也講究文辭華美,還要有言之有物的境界。沒有博文廣記的才學,根本就做不到文章如水銀瀉地般練達。
李逵的文章光有‘言之有物’,即便是苦憋多日,也寫不出章惇的水平出來。
而章惇的文采,如果尋常的科舉之中,絕對是第一流的存在。
可惜,這家伙也是時運不濟,混在嘉佑二年丁酉科。這一科,太難了。被后人稱為千年科舉第一科的丁酉科,光唐宋八大家就出了三個。加上主考是歐陽修,詩詞是梅饒臣,都是文學大家。而其他考官:王珪、韓絳、范鎮都是名家。
范鎮就是范沖的叔祖。和蘇軾關系非常好,后來成了忘年交。
蘇家二兄弟,曾氏師兄弟,叔侄張載和程顥,還有章惇和張衡,另外還有呂惠卿等等。即便章惇很優秀,想要出頭,成為最閃耀的人也是難以做到。
按理說,這么多人才,真要是好好用,大宋必然將成就一番新氣象。
可惜,一場變法,將所有人的命運都牽扯了進去。
章惇、曾布、呂惠卿、曾布等人成了變法派,而蘇軾、蘇轍、曾鞏、程顥等人成了保守派。兩派人在最惡劣的時候,盡然都想到了刺殺政敵。
就在章惇愣神的功夫,章惇說道:“原本,老夫也想過興黨錮之罪,在老夫看來元祐諸人,且不說人人有罪,但至少都是蛇鼠一窩。即便興起黨錮之罪,波及無數,也是他們自找的。而且……”
“而且是他們先動手。”
李逵插話道。
章惇正回憶著呢,卻被李逵突兀的話破壞了氣氛,瞪眼道:“老夫說,還是你說?”
“您老說!”李逵無奈。
章惇這才繼續娓娓道來:“老夫也知道,老夫性格執拗,且剛愎自用。但老夫也不是完全不聽勸,而是勸人的這位至少得讓老夫敬佩的地方。當年老夫在貶謫途中,聽到呂惠卿連路上的水都不敢喝,害怕有人下毒。但是老夫不怕,老夫這輩子何曾怕過?當年老夫就一個念頭,他日重登廟堂之上,必將誅殺這蠅營狗茍之輩,省的遺禍后人。”
李逵做沉默傾聽狀。可他心里明鏡似的,心說:“你以為你沒有做睚眥必報的事?您老的心眼一直都很小,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