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哪里會想到李逵存著這等齷蹉的心思,簡直是給蘇門抹黑。見李逵默不作聲,反而追問道:“人杰,可曾學過《左傳》?”
蘇軾心說:這必修課應該學到了吧?他十四歲的時候,《左傳》都能倒背如流了,自己家兒子蘇過也在這個年紀熟讀《左傳》,蘇軾天真的以為天下人和他家情況差不多。
可沒想到李逵腆著臉道:“師祖,還沒學呢?”
“《易》呢?”
蘇軾覺得李逵再不濟,也該學過這本書吧?畢竟學史為了施政,學《易》為的是趨吉避禍,順應法度。這可要比史學要簡單的多了。很多高深的學問要提早學,比如說《易》,因為這些學問會在長年累月的生活中,時時得到感悟。循序漸進是重要,但囫圇吞棗并非毫無好處。
史學難就難在了祭祀戰爭施政謀略……等等問題都一股腦的放在了歷史事件之中,不深挖,根本就琢磨不透。
《易》?
天道的感悟,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能悟出些道理來。屬于看似沒用,卻能經常給人驚喜的學問。
李逵有點傻眼不已,心說:師祖,您老不能用自己讀書的標準要求我吧?太打擊人了。易經之中他倒是知道幾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除此之外,好像也沒有多少印象了。主要是這本書都起來晦澀不堪,光看書沒人在邊上講,連文辭都難以理解,更不要說融會貫通了。這需要人生的閱歷積累,才能悟出真正的道理。
但他哪里敢說出來?
蘇軾覺得詢問的方式有點不對勁,于是蹙眉道:“可曾學經?”
儒學之中經學地位最高,是拉開普通學生和學霸區別的重要領域,頂級學霸文宗級別的儒生以注經為一生榮耀,青史傳名,比如說漢朝的鄭玄。當然,《易》也是經的范疇之中,算是其中一個重要的門類。包括《春秋》、《詩》、《書》。很可惜,李逵傻眼道:“未曾。”
《詩》,也就是《詩經》,李逵是背過大半,但要是讓他深入說出道理來?殺了他吧,他覺得《詩》不簡單,可不簡單在哪里?他哪里知道。
蘇軾心頭隱隱失落,問:“可曾學傳?”
傳是儒學中僅次于經學的文學,《左傳》、《公羊傳》、《谷梁傳》屬于《春秋經》之‘傳’,是春秋的延續。
李逵肩膀耷拉了下來,低聲道:“未曾。”
蘇軾有點著急了:“《爾雅》呢?”
《爾雅》是儒學之中最為粗淺的學問,地位最次,屬于訓詁。是《尚書》之中文字的解釋。但《爾雅》肯定不是蒙學的內容,要命的是,李逵也沒有學過。
李逵茫然搖頭。
良久,見蘇軾沉默不已,李逵陪著萬分小心,偷偷抬起眼皮打量了一眼表情僵硬的蘇軾,小聲道:“師祖,小子學過《論語》,這書我熟。”
李逵心說,自己也就是能靠著《論語》撐門面了。他覺得沒毛病,《論語》深著呢?北宋名臣趙普就曾經說過,半部論語治天下。這書肯定不簡單。
《禮記》、《孝經》、《論語》、《孟子》被儒生稱為‘記’,是記錄圣人之言的書。地位僅僅比《爾雅》稍微高一點而已。四部書之中《禮記》是君子規范,《孟子》為雄文辨證之學,而《孝經》和《論語》看似很重要,卻不過是蒙學教材,讓蘇軾這么大學問的人,考校李逵蒙學基礎?
可問題是,蘇軾也是要臉的人啊!
蘇門學子從來都是文學界的一股清流,學識淵博,卻不隨波逐流。正如他詩中所說的那樣,都是屬于【胸有詩書氣自華】的飽學之士。雖性格不羈,卻都是才學出眾之人,啥時候蘇門掌門人的蘇軾,考校門下子弟學問,只能在蒙學之中小心翼翼的挑揀?
他丟不起這個人吶!
而一臉羞愧的李逵像極了學堂里的學渣,小心翼翼的面對師祖的詢問,頭皮發麻的小心應答。
此時此刻,他想起了在沂水縣的李云,那種時時刻刻能給帶給他智商上優越感和心情上愉悅享受的小學渣,是那么的貼心又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