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大防低頭沉思,像是自言自語道:“以力降人?可有什么講究?”
“軍中管束士卒不外乎三種,以利誘人,以德服人,還有以力降人,這三種為將為帥之道。”
“當年的韓信用的是以利誘人之法。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以利聚眾,可瞬間成山巒大河。可這種威望,聚集起來快,散去的時候同樣快。這也是為什么韓信用兵多多益善,卻最后落得個俯首未央宮的結局。”
“再者是以德服人,劉玄德用仁義收買人心,就是這個道理;仁義之說,在乎人心,在乎民心,更是王霸之基。劉玄德在邀買人心這一途上,高出旁人無數。這也是劉備屢敗屢戰,這是為什么卻總有百姓將士投靠的原因。”
“最后就是以力降人,勇猛無敵,西楚霸王之霸業,就是以此為基業,霸王不敗,鐵軍不退。李逵的辦法就是以力降人,軍隊里的軍漢也好,將門也罷,對于武力的癡迷和崇拜,近乎是絕對的。另外,李逵身上還有其他將門子弟沒有的光環,他竟然還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及第出身,比老夫稍微差一點,但也差不了多少了……哈哈……”
章楶說著說著就被自己的說詞給說樂了,當然,他的這種看法也絕對正確。李逵降伏高俅麾下的士卒,其實就是殺了一頭老虎,而且還是徒手。
就這次出手,讓那幫京城來的京營士卒一個個都嚇尿了,平日里連李逵的目光都不敢看,更不要說和李逵唱反調了。反正在李逵麾下的這群人,李逵說什么都信。即便李逵說鴨子踢死了騾子,所有人都會爭先恐后的表示,自己親眼所見。
章楶的話不得不說對呂大防和蘇轍的震撼巨大,尤其是蘇轍,他其實對李逵并不了解。只是源于偏見,刻意地避讓了李逵的所有消息。
從章楶口中聽來,讓蘇轍心中狐疑起來:“難道自己看錯了李逵?”
他看李逵是奸佞,也認定了李逵是奸佞。而且李逵做的所有事都是奸佞所為,不做解釋。
反倒是呂大防,有所明悟起來。他是近距離觀察過李逵,也見過李逵練兵的大佬,別看呂大防不善于用兵,但畢竟是做過宰相的人,眼光和判斷還在。尤其他在任上,還挖掘了章楶這么個大才,自然有獨到的見識。
呂大防將最近整理出來的一些公文,鄜延路求救的抄件,還有從各地傳來的西夏進軍的方向都給了章楶。
這才托付道:“有勞質夫兄了,在下如今也該走當年子厚走過的路了。”
蘇轍遲疑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微仲兄,依弟看陛下似乎還有將你召入朝堂的想法,只不過暫時因為變法派剛來朝堂,為了穩定子厚等人,這才同意了貶謫兄長。兄長不妨早做打算,如今內憂外患,子厚似乎也控制不了。”
章惇確實已經對朝堂部分失控了。
絕對支持章惇的是蔡卞,但他孤掌難鳴。墻頭草曾布似乎對李清臣很不滿,而李清臣和章惇又有了隔閡,長此以往,朝堂上爭論必然無休無止,趙煦出于穩定之計,恐怕還得用保守派。
呂大防還以為蘇轍是寬慰他,長嘆道:“子由,不用寬慰為兄了。為兄確實有過錯處,當年對西夏退讓,河湟再失,導致西北如今的亂局。當年要是為兄不支持君實,恐怕也不會成如今這個樣子。”
面對呂大防的愧疚,蘇轍無言以對。
當年誰錯誰對,真的很難說。宣仁太后是個女人,并不是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像西夏梁太后那樣瘋狂,一個女人霸占朝堂幾十年,還屢次發動對大宋的進攻,簡直匪夷所思。可對于高太后來說,要發動一場場戰爭才能讓她穩定朝堂的話,恐怕宣仁太后也無法面對巨大的壓力。
闊別之后,呂大防在韓城住了一天,就離開了西北,開始了他的貶謫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