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看到利箭襲來,從嘉不驚反喜。
引頸就戮,大概才能終結宿命吧?
從嘉甚至微微一笑。
他閉上眼睛,腦中浮現出的,竟是孤舟,橫笛,鰣魚,和阿憲。
“阿憲,來生我們再一起,一續這與鰣魚的緣分。”從嘉心中暗暗念到。
但奇的是,從嘉等待的引頸就戮,卻遲遲未到。
他反而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
那是一種,橫空的霹靂聲,金屬折斷之聲,還有,戰馬的嘶鳴之聲。
從嘉心中奇怪,大雨已停,何來霹靂之聲?
他睜眼一看,卻看到個熟悉的身影。
這個熟悉的身影,正騎在一匹暗紅色的高頭大馬之上。
這匹暗紅色的高頭大馬,喚作漠盧,彪悍矯健,是從嘉的心愛之物。
此時,漠盧正高聲嘶鳴,踏開死侍的盾甲,向著從嘉狂奔而來。
而漠盧背上的那個熟悉的身影,瘦瘦小小,一身水綠色衣裙,赫然正是敏兒!
敏兒手持一把長長馬鞭,凌空一揮,便將空中的震天箭打落,發出霍霍霹靂之聲。
騎在漠盧之上的敏兒,全然沒有了剛才的柔弱端莊。她的宮裝云鬢,此時已經散亂。烏黑的長發如瀑,飄揚在她絕美的臉龐上。敏兒雖瘦小,卻目光堅毅,威風凜凜。
北漢死侍,人多兵強。但這一人一馬,竟如入無人之境。
漠盧忠勇,它見主人遇險,便奮不顧身踏入死侍箭陣。
敏兒堅定,去而復返,在從嘉引頸就戮之時,舍身揮鞭擊落利箭。
瞬時,敏兒縱馬飛馳到從嘉身邊,一聲大喝:“從嘉哥哥,快上馬!”
從嘉仰頭望著這平日里嬌滴滴,苦心孤詣矯揉做作模仿姐姐的敏兒,有些發懵。
敏兒見從嘉發懵,有些著急,高聲道:“從嘉哥哥,你胸有大志,更應惜命如金。今日敏兒即使舍了性命,也定要護你周全!”
從嘉身軀一震,仿佛清醒過來。他望著敏兒,眼睛有些濕潤,不由自主地向她伸出一只手去。
戴天將從嘉向上一推,大喝道:“你們快走,我拖住他們。”
從嘉立即翻身上馬,雙手持韁。
而敏兒坐在從嘉身后,雙手牢牢環住從嘉的腰身。她雙腿一用力,漠盧一聲嘶鳴,便向前狂奔而去。
沒有了從嘉這個拖油瓶,戴天立即一身輕松。他忍住腿傷,騰空而起,向著手執弓箭的死侍橫掃而去。
轉眼功夫,本來就所剩不多的死侍,便被放開了手腳的戴天,橫掃了個七零八落。
而漠盧則帶著從嘉和敏兒,一路向西而去。
這彭澤的天氣,真真如同女人心,瞬息萬變。
剛經歷了轟轟烈烈的雷雨驚濤,這彭澤上空,竟又施施然地晴開了。
烏云如同打了敗仗的殘兵敗將,逐漸退去。天邊的數抹殘云,也識時務地變了顏色。剛才還厚重濃黑的云層,如同被大雨洗刷干凈,變成了輕薄的白色,之后竟還映上點夕陽的緋紅,色彩斑斕起來。仿佛一場盛怒,終于平息,心情又莫名地歡脫。
夕陽,終于守得云開。萬丈霞光,從殘云中灑下來,把彭澤,鍍上一層醉人的酒紅色。
剛才還怒氣沖沖的彭澤,此時也回歸了安寧。湖水微瀾,泛著粼粼波光。
騎在漠盧上的從嘉,迎著酒紅色的夕陽,仿佛也有些醉了。剛才的血雨腥風,迅速地被拋到了腦后,消散在風中,不留一絲痕跡。
只有從嘉滿身的血污,還在昭示著過往的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