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內心里如何不忍,他的行動卻依然冷酷。
任重的實際行為與心態出現了嚴重的扭曲。
這是屬于他的人性本能。
他甚至知道這扭曲本能出現的根源。
正在于他出生于21世紀,成長在紅旗下,接受的是傳統的教育,感受的是平和的社會氛圍。
前半生的人生經歷塑造了他的三觀的基礎,奠定了他的人生基調。
但來到源星后,他接觸到的確又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時代氣息。
他被這人吃人,獸吃人的時代深深震撼。
源星上的一切都在顛覆他原有的三觀,重塑著他的人格。
他的經歷本來就極其復雜,自相矛盾。
兩段人生的經歷內化后,自然而然就塑造出了他扭曲的心態。
并且,哪怕他知道問題所在,也并不打算改變。
任重認為,如果哪天自己能平靜面對尸橫遍野的場景,就意味著自己已經失去了人性,就和那些公民一樣,不再將其他人類當做同類。
這也意味著屠龍者終究還是化成了惡龍。
任重對這遠景預期感到恐懼,并發自內心地厭惡。
可他又不得不面對現實,那就是人類其實根本不可能精準控制住自己的每一個念頭,也不可能完美駕馭自己的心理變化,就像沒有那個抑郁癥患者可以又或者主動去患上抑郁癥。
當病癥來臨時,抑郁癥患者心里很清楚自己出了問題,也會反復自我告誡,在心中對自己說些“這樣不好”、“振作起來”、“沒有什么是不能戰勝的,我一定可以”、“哪怕是為了XX,我也要走出來”之類的正向賦能的話。
他們能看見深淵就在前方不遠處,也知道該遠離,可最終還是有很多人滑落了下去。
任重對這些都很清楚。
他也知道自己的經歷比任何人都豐富,意志力強于世上的絕大多數人,連對死亡的恐懼都扛了過來。
但當死亡的對象從自己替換成別人,自己成了“屠夫”之后,他便發現,情況反而變得更復雜。
這對一個善良的人來說,是更大的考驗。
任重長嘆一聲,回到另一側窗前,仰頭看著天邊冉冉升起的雙月,喃喃自語。
“當初那些開天辟地的先輩們在得知戰友因為自己的決策而犧牲,聽到動輒全殲數萬乃至于更多同樣膚色同樣語言的同胞的戰果時,又該是怎樣的心情呢?”
“他們會感到痛苦與遺憾嗎?一開始一定會的吧?”
“到底是怎樣的意志和決心,才能讓他們承受住這種自責。又到底是怎樣的決心,才能讓他們在承受過悲痛后,面臨絕境時再次下達讓戰友去殿后赴死的命令?”
“假象一個場景。當他們的隊伍在遭受敵人圍追堵截時,總得要分出去一部分人去殿后,去吸引敵人的追兵,為另一部分人爭取轉移的空間,保存火種。當他們在討論爭辯后,看著戰友一個又一個去赴死時,又是怎樣的想法?”
“他們也會被迫去權衡,到底是誰活下去的價值更大。那么生命在某種意義上,又變得有價了。”
“這種價值衡量的本質,其實與我所追求的東西又是互相矛盾的。”
“所以,我到底該怎么去管理自己的思維呢?”
低垂著頭良久地思索后,任重緩緩昂起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