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萬物的著色非常怪異,叫人感到心神不寧,其感覺是很難確切說清的。
比如天空,天空是濃濁的藍色,并且是不透明的,有如刻工精細的青金石雕盤,但又顫動著閃閃光澤,令人想到生活的神秘悸動。
滿大街的那些黑色藤蔓,本來應該是腐肉似的叫人感到嫌惡,但與此同時又勾起一種熾熱的欲望,令人模糊想到亥里俄嘉巴魯斯統治下的帝國,既惡毒,卻又擁有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可怖力量,輝煌無比,旺盛的難以置信。
那些血肉,火災,二者結合的紅色鮮艷刺目,有如冬青灌木結的小紅果,又好像能讓人聯想圣誕節,白雪皚皚之中帶著鮮紅的彩帶與禮物,歡樂的氣氛和兒童的笑語喧嘩,讓人沉浸在歡樂里。
看見這些紅色,甚至連光線都柔和下來了,四周的世界呈現出有如乳鴿胸脯一樣的柔嫩,叫人神怡心馳,給人帶來春天的芳香和濺著泡沫的山泉的明凈。
究竟是什么痛苦的幻想創造出這些畫面的呢?
這些顏色都像是活的一樣,仿佛是在混沌初開時創造出來的,當時任何事物還都沒有固定的形體,豐實肥碩,散發著濃郁的生命氣息,好象具有一種獨特的憂郁的感情。
它們是被施展了魔法的顏色,任何人看見就能打開通向不知道哪些靈魂秘密的門扉,就可以走進幻境的神秘宮殿。
它們孕育著無法預知的危險,看一眼就可能把一個人變成野獸,但也說不定變成神靈,一切健康的、正常的東西,淳樸人們所有的一切美好的情誼、樸素的歡樂都遠遠地避開了它們,但它們又具有莫大的誘惑力,就象伊甸園中能分辨善惡的智慧果一樣,能把人帶進未知的境界。
就這么盯著外面的東京,源小姐深情的注視著這一切。
她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眼睛里放射出一種愛的光輝,一種世上罕見的,仿佛是愛情的光輝。
她凝視著東京的一切慘劇,心中激蕩著無法控制的感情。
整個東京,從江戶川區一直到足立區,從天空樹一直到東京巨蛋,精神世界用超乎尋常的美妙力量,在這個地方展開了一幅奇特的、精心繪制的巨畫。
無數的黑色藤蔓,殘酷的慘劇,難以置信的負面情緒,配合上先前的那些顏色,構成了一副難以置信的畫面,讓源小姐看的癡了。
非常奇妙,也非常神秘,她幾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這樣的場景,在她的心中描繪出了一種既無法理解、又不能分析的感情。
如果能夠這樣比較的話,也許一個神學家,虔誠的信徒,看到那位偉大存在開天辟地,創世紀之初的場景,就是懷著這種欣喜而又畏服的感覺的。
這樣的場景,具有壓人的氣勢,它既是平凡的,又充滿無限熱情。與此同時它又含著某種令人恐懼的成分,叫人看著心驚肉跳。
繪制這幅巨作的存在,想必已經深入到精神世界的隱秘中,探索到某種既美麗、又可怕的秘密,這個人知道了一般人所不該知道的事物,所以構造出來的,是某種原始的、令人震駭的東西,是不屬于人世塵寰的,既美得驚人,又污穢邪惡。
看著這一副畫面,源小姐感覺得到,自己痛苦的一生似乎就是為這個場景做準備,在這一副畫面完成的時候,她那自出生以來,就受盡折磨的靈魂也就得到了安息。
對于接下來即將來臨的死亡,她開始對其抱著一種歡迎的態度了,因為她一生追求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是的,接下來的死亡。
“該來了。”她依依不舍的從這個場景里恢復了神智,不再沉浸其中。
雖然她期待,渴望著精神世界的一切,但她并不希望變成這樣。
精神世界是她的嬰兒床,是她的襁褓,是孕育她的所在,所以她會有親切感,對這個在外界看起來無比邪惡,褻瀆,充滿了極端惡意與無窮危險的地方,對她這種誕生其中的天生怪異來說就和家一樣。
但她并不想回去。
她要追求的不是什么回家,而是“自由”。
不止是她一個人的自由,而是所有被天上院家所統治著的人的自由。
她要把自己的自由,還有所有人的,從高高在上的“高天原之神”手里奪回來,從那些自古以來便站在最頂峰的永生者把不屬于他們的東西奪走。
這是志向,也是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