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把羅盤裝進背包,下樓。
南京的六月已是爍石流金,才九點,窗外一派亮敞敞,熱氣蒸騰。一出樓洞,像踏入暖房。快步到道口,熱烘烘里,瞇起眼張望——右邊路口,一棵繁茂的桂花樹下,一個胖墩墩男人站在車邊,像在等人。
“黑色悍馬,車牌尾號四個八”,剛才在電話里交代,就是他!
他見我徑直走來,到近處,脖頸一縮,眉一蹙,“你是——葛師傅?”
朝他點點頭,“您是王總吧。”
“想不到你這么年輕!”他看著我,遲疑一下,像在思索,伸手拉開車門。謙讓幾句,鉆進車,他到我身旁坐下來。司機從后視鏡里瞧我一眼,車緩緩開上大路。
“你在哪工作?”
“還沒畢業,今年研一,在南大。”
“哦!”他眉一皺,盯我一眼。
他滿臉狐疑,像買錯東西上了當。“何總沒告訴你嗎?”心里不爽,忍住性子,轉過臉對準他。
他咧開嘴,眼皮一抬,“金大師推薦的人我肯定相信,真是長江后浪,了不起,哈哈哈哈!”
這種應場的笑聲生硬做作,干巴巴像從水泥管里激出,但多少能沖淡車里的尷尬。也跟著笑笑,“就是平常跟叔父學了點,懂點皮毛。”
“金大師不是不收徒弟嗎!”他兩只眼又盯來。
這種表情實在讓人無語。
“叔父的書很多,我耳濡目染,沒事時喜歡看,遇到不懂的就問,幾年下來學了不少!”
他反應遲鈍似的點點頭。
他雙眉間立一道深深的懸針紋,這種人往往多慮多疑,不輕易相信人;鼻根肥大,蘭臺廷尉輪廓明顯,表明他精明強干,善于鉆營;人中寬下巴尖,他應該愛面子愛顯擺;右眼下一道斜斜的破顴紋,像勁筆刻痕,這是衰相,表明他最近運勢不佳,內心焦慮躑躅。
看相先看神。《鬼谷子相法》云“神清而和徹,光明而澈者,富貴之相也。昏而柔弱,濁而結者,貧薄之相也。寒而靜者,其神安;虛而急者,其神慘”。王總雖富態,但臉色偏黃,印堂、準頭、五岳黯淡,目光渙散游離,二氣不協,可謂“神慘”。
車經過新街口,轉向中山東路。
他聊起房地產,他有自己的開發公司。這幾年房地產業那么火爆,他賺得可想而知。
叔父每年只做一筆生意,雷打不動!今天剛過完元旦,一個叫何總的政協委員找上門。何總開了家工程造價管理公司,與這位王總是好友。王總三天前找到叔父,說有急事,但叔父的規矩不能破,他就請何總說話,他倆又和市長熟識,礙于情面,叔父叫我出面應付。叔父正在德國開會,電話里匆匆交代幾句,只叫我等王總電話。
我向來對這種精明強干善于鉆營的生意人沒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