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閣老捻須微笑,目光如炬,審視著眼前這個沉穩得不像弱冠少年的盛家庶子。
“你獨創‘權體字’,風骨嶙峋,自成一家,震動文壇。老夫觀你鄉試文章,引經據典而不拘泥,針砭時弊而存仁恕,實乃璞玉渾金。”
“閣老謬贊。”盛長權態度恭謹而不卑微,應對得體:“長權雕蟲小技,不敢當‘風骨’二字。”
“文章之道,不過求一‘真’字,言心中所想,述目中所見罷了。至于仁恕……家祖母常教導,讀書人當心存敬畏,上畏天命,下恤黎民。”
“心存敬畏……好!”
余閣老眼中精光一閃,對這個答案頗為滿意。
他話鋒一轉,語氣帶上了深意與看透世事的蒼涼:“如今朝堂,新舊交替,風波不斷。老夫此番致仕,亦是不得已。”
“觀權哥兒氣度,未來必非池中之物。然汴京這潭水,深得很。欲行大道,光有才學抱負與一腔赤誠……”
“……有時,可遠遠不夠啊……”
余閣老意有所指。
“這……”
盛長權心中了然。
他放下酒杯,神色坦然,目光清澈而堅定:“閣老教誨,如醍醐灌頂,晚生銘記于心。”
“晚生亦是明白,獨木難支,眾擎易舉。然結黨營私、攀附權貴以圖捷徑,在晚生看來,確實非立身之道。”
“晚生所求,不過以手中筆、心中志,腳踏實地,做些于國于民有益之事。至于風波……”
他眨眨眼,流露出幾分少年人應有的“純然”:“晚生相信,持身以正,守心以誠,縱有波瀾險阻,亦當勇往直前,不足為懼。”
余閣老定定地看著他半晌,那銳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皮囊。
良久,他忽然朗聲笑了起來,笑聲中帶著釋然與毫不掩飾的欣賞。
“好!”
“好一個‘持身以正,守心以誠’!”
“好一個‘勇往直前,不足為懼’!”
“權哥兒,你很好。”余閣老忽然放下了心中的一絲芥蒂:“比老夫預想的……還要好上許多!”
他拍了拍手,一個面容沉靜的老仆捧著一個紫檀木錦盒恭敬而入。
“老夫離京在即,身無長物。此乃老夫早年游歷江南時,于歙州偶得的一方古硯,名‘松煙’,其質堅潤,其色如墨,發墨如油,不損毫穎。今日贈與小友,望你春闈高中,蟾宮折桂。”
一聲“小友”,定位已悄然改變。
盛長權神色肅然,起身,雙手鄭重接過錦盒,深深一揖:“長者賜,不敢辭。”
“謝閣老厚贈與金玉良言!”
“晚生定當以閣老為楷模,持此硯,秉此心,不負所學,不負此身!”這方古硯,承載的不僅是一份賞識,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期許與精神的傳承。”
余閣老欣慰的點點頭,同時朝著一旁的老仆示意了一眼。
“是!”
老仆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而后,待盛長權徹底接過那方松煙古硯后,便迅速地退出屋外。
出來后,他朝著不遠處的一位侍女招招手,低聲道:“快給老夫人傳訊,就說老爺把松煙送給盛家小郎君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