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臉色鐵青,平日里那份雍容慈和蕩然無存,只剩下山雨欲來的雷霆震怒和深沉的憂慮,眉宇間刻著深深的溝壑。
她甚至沒看跪在地上的墨蘭一眼,目光如電,先掃過盛紘胸前那片刺目的血跡和他慘無人色的臉,瞳孔猛地一縮,再落到那象征著盛家百年清譽、此刻卻仿佛蒙塵的祖宗牌位上,握著拐杖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趁著盛老太太剛站穩,氣息未勻,盛紘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疲憊不堪地揮了揮手,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刮過:“下去……都下去……守著門……十步之內,不許任何人靠近!違者……打死不論!”
冬榮心頭一凜,立刻躬身領命,領著所有下人,包括那兩個押著墨蘭的婆子,悄無聲息地魚貫而出。
沉重的大門被“吱呀”一聲緊緊關上,落閂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徹底隔絕了內外,也隔絕了所有窺探的可能。
祠堂內只剩下盛紘、盛老太太、王大娘子和……跪在地上如同木偶的墨蘭。
燭火將四人的影子拉長,投在冰冷的地面和墻壁上,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
死一般的寂靜再次降臨,比之前更加沉重,幾乎能聽到彼此壓抑的呼吸和心跳聲。
“唰!”
盛紘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生了銹的鐵錐,帶著萬鈞之重,緩緩抬起,死死釘在墨蘭低垂的頭頂上,仿佛要將她的靈魂都釘穿在這祖宗靈位前,永世不得翻身。
那目光中的恨意,幾乎凝成實質。
許久,久到那跳躍的燭火都似乎黯淡了幾分,久到王大娘子都忍不住要打哆嗦時,他才從干裂得滲出血絲的嘴唇里,擠出嘶啞得如同砂石摩擦般的疲憊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耗盡了他殘存的生命力。
“孽障……你……你……還有何話說?”
墨蘭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顫了一下,但依舊低著頭,沉默地如同最頑固的石頭。
“說話!!”
盛紘猛地一拍椅子扶手,發出沉悶的巨響,牽動內腑,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嘴角再次溢出鮮紅的血絲,點點滴落在他染血的前襟上。
王若弗嚇得“啊”一聲低呼,想上前又不敢,手足無措。
“呵……”墨蘭終于發出一聲極輕的、充滿嘲諷的冷笑,依舊沒有抬頭,聲音平靜得可怕,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麻木和隱隱的得意:“父親……還想聽女兒說什么?”
“該說的……不該說的……女兒在山后……不都說完了嗎?”
她的語調毫無起伏:“女兒……無話可說。”
“你!——”
盛紘氣得眼前金星亂冒,血氣翻涌,幾乎要背過氣去。
“夠了!”
盛老太太猛地一頓拐杖,“咚!”的一聲沉響如同驚雷,在寂靜的祠堂里炸開,瞬間壓下了盛紘的怒氣和墨蘭那令人作嘔的冷漠。
老太太的聲音冰冷如霜,目光銳利如刀,掃過墨蘭時如同看著一件穢物,最終落在強撐著的盛紘身上:“現在不是問罪的時候!”
“更不是嘔血傷身、自亂陣腳的時候!”
“紘兒,你給我穩住心神!盛家的天,還沒塌下來!也絕不能塌!”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心緒和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眼神在瞬間變得無比凝重、清醒。
老牌侯府千金的殺伐決斷在這一刻展露無遺。
“當務之急,是堵住這天大的窟窿!是把這樁足以讓盛家百年聲譽毀于一旦,讓你仕途斷絕,讓華蘭在夫家抬不起頭,讓長柏幾個哥兒前程受損,甚至如蘭、明蘭的婚事都會受其牽連、蒙上污點的驚天丑事,捂死在襁褓里!”
“一絲風都不能透出去!”
她的話如同重錘,狠狠敲在盛紘和王若弗的心上。
王若弗嚇得臉色發白,連連點頭。
盛老太太的目光轉向地上如同行尸走肉的墨蘭,眼神厭惡至極,卻又不得不面對這攤她一手促成的爛泥,聲音沒有絲毫溫度,只有冰冷的確認,如同在審問犯人!
“永昌伯爵府的梁六公子……他碰了你,是也不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