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袁文紹正沉浸在妻弟高中的喜悅與自家沾光的榮光里,聞聽此言,猛地一愣,下意識地就朝著華蘭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一眼,恰好捕捉到華蘭迅速垂下的眼簾和那一閃而過的、極力掩飾的委屈。
雖然早就知道,但不知為何,就在這一瞬間,袁文紹忽然有了更深刻的感受。
他忽然就想起了家中母親近日常以“想孫子”、“怕孫兒著涼”、“華蘭年輕不會照顧”為由,頻繁將實哥兒抱到她院里,一待就是大半天,甚至夜里也不讓帶回……
又想起了妻子幾次欲言又止的憔悴……
想起了自己因公務繁忙或因不愿正面頂撞母親而選擇的默許與回避……
一股混雜著尷尬、羞愧和些許惱意的情緒瞬間涌上心頭,讓袁文紹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
他神色間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連忙開口,試圖解釋,語氣卻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幾分急于辯白的意味,甚至有些吞吐:“有……有勞七弟掛心了。你姐姐……一切都好,實哥兒也好,就是……”
他求助般地又看了華蘭一眼,希望妻子能像往常一樣溫順地接過話頭,替他圓場,但華蘭只是默默抱著實哥兒,輕輕拍著孩子的背,仿佛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兒子身上,并未看他,更未出聲。
袁文紹心中更虛,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分辨道:“就是……就是前幾日晚間有些鬧覺,啼哭了幾次。想是……想是白日里玩得瘋了,驚著了?”
他越說越覺得底氣不足,聲音也低了下去:“已請府醫看過了,說不妨事,好好將養幾日便好。”
盛長權將袁文紹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了然,卻并不點破。
他微微頷首,目光重新落回袁文紹身上,語氣依舊溫和,甚至帶上了一絲少年人對年長者的敬佩之意:“原來如此。小兒郎難免如此,姐夫和大姐姐費心了。”
他先是輕輕放過,旋即話鋒一轉,自然地將話題引向了袁文紹自身:“說起來,姐夫在五城兵馬司任職,公務必然極為繁忙吧?”
袁文紹正暗自松了口氣,聞言下意識地接口:“是啊,京城地界,天子腳下,治安巡防、彈壓地面、疏通道路,事務繁雜,確實難得清閑。”
語氣中不免帶上一絲身為實權衙門官員的自矜。
“姐夫辛苦了。”盛長權語氣誠懇,“夙夜在公,維護京城安寧,實乃朝廷棟梁,百姓之福。長權敬佩。”
他先是捧了一句,讓袁文紹神色稍霽。
然而,不等袁文紹謙遜,盛長權便緊接著說道,目光清澈卻帶著一種洞悉人心的力量:“只是,公務再繁忙,家宅安寧亦是根本。聽聞如今京城人員繁雜,各方勢力匯聚,治安雖大致平穩,卻也難免有疏漏之處,姐夫肩上的擔子不輕啊。”
袁文紹點頭:“七弟所言極是,確是片刻不敢松懈。”
盛長權看著他,語速放緩,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姐夫在外為朝廷效力,殫精竭慮,若家中之事還需時時牽掛費神,難免顧此失彼,精力難濟。長權雖年幼,卻也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理。家中上下安寧和睦,方能心無旁騖,專心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