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試探道:“母親,您最是慈悲心腸,菩薩心腸。小娘她在莊子上也待了一兩個月了,風霜苦楚想必也受了,定然早已深刻反省,知錯了,日夜悔恨,痛哭流涕。”
“如今七弟弟高中會元,天大的喜事,福澤綿長,能否……能否請母親和父親開恩,念在往日情分和這喜慶的份上,允她……允她回府……哪怕只是遠遠地磕個頭,沾沾這份喜氣也好……”
王大娘子正渾身舒暢,猛地聽到墨蘭再次不合時宜地、不識趣地提起林噙霜那個她最深惡痛絕的名字,仿佛吃桂花糕時突然咬到一塊堅硬的石頭,差點硌碎了牙!
她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猛地將手中那半塊精致的玫瑰酥重重扔回碟子里,發出“啪”的一聲清脆響聲,碎屑濺開。
她倏地扭過頭,一雙眼睛瞪得溜圓,瞪著墨蘭,聲音又硬又冷,像夾著冰碴子,毫不留情地打斷道:“墨蘭!你有完沒完?”
“今日是闔家歡喜的好日子,你三番兩次提那個晦氣的人做什么?沒得擾了老太太的清靜和大家的興致!”
“更何況,她高不高興與盛家何干?盛家的福氣跟她又有什么相干!八竿子都打不著!”
她越說越氣,胸脯起伏,聲音也不自覺地拔高了許多,引得所有人都詫異地望了過來:“她自有她該待的去處!府里的規矩不是兒戲!”
“錯了就是錯了!而且是天大的錯處!才安生了一兩個月你就又想替她求情,又想讓她回來興風作浪?難道因為今天家里有喜事,過去那些糟污事、那些算計人的毒心腸就能一筆勾銷了?就能當作沒發生了?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再者說,你那小娘要是會為權哥兒高興?當初,又怎會買兇殺人?”
“真真是天大的笑話!”
她甚至厭惡地用手在鼻子前使勁扇了扇風,仿佛林噙霜的名字都帶著一股洗不掉的晦氣和腥臭:“這樣的話以后休要再提!沒的惹人笑話!再提你就給我出去!回你的梁家去!別在這里礙眼!”
最后一句,已是極為不客氣的逐客令。
墨蘭被這劈頭蓋臉一頓疾言厲色、毫不留情的訓斥弄得臉色慘白如紙,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眼淚在眼眶里拼命打轉,卻死死咬著唇,不敢讓它掉下來,生怕最后一點尊嚴也蕩然無存。
她羞愧難當,無地自容,恨不得眼前立刻裂開一條地縫讓她鉆進去,她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手心,留下月牙形的紅痕,心中對嫡母的怨恨達到了頂點。
同時,她看著空蕩蕩的門口,想起方才盛長權領著袁文紹和梁晗離去的情景,瞬間清醒又懊悔地認識到:在恨透了小娘的嫡母和心思深沉、洞悉一切的老太太這里,為林噙霜求情,此路絕對不通!
她真是昏了頭了!急糊涂了!才來自取其辱!
早知如此,還不如剛才想辦法暗示梁晗,讓他去前院找機會尋父親盛紘說項說項!
男人之間,總要顧全些官場臉面和姻親情分,或許比跟這恨透了小娘、絲毫不講情面、脾氣火爆的王大娘子說要容易得多!
而華蘭,在享受著這片刻家族榮光與溫暖的同時,一邊溫柔地照顧著兒子,一邊聽著母親透露的、關于七弟弟日后將去袁家為她“撐腰”的計劃,心中那根緊繃了多年的弦,似乎終于能夠稍稍松弛。
她心中也愈發期待起來,期待著她那即將參加殿試的七弟弟,能再創佳績,蟾宮折桂,金殿傳臚,然后,她就能真正地、風風光光地、底氣十足地,等著弟弟來為她,討回那些年所受過的委屈、隱忍和艱難。
她相信,那一天不會太遠了。
到時候,袁家那位婆婆的臉色,想必會非常、非常的精彩。
一念及此,華蘭端起手邊那盞雨過天青瓷茶盞,借著氤氳升騰的熱氣,輕輕抿了一口,那溫熱的茶湯滑入喉中,也恰到好處地掩去了她唇角那一絲積蓄已久、終于即將破土而出的、帶著快意的冰涼笑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