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說,素格的性子,竟像是天生長在宮里的那種,人家進了宮,怕是要跟貓似的先丟三條命,才能在宮里活下去,她不,擱哪兒都活的滋潤,樂天知命,安分隨時。不跟天斗的人,天也肯疼她。
起先他不信,瞧素格極簡單,極沒火性的一個面人兒。這樣的人就是進了宮,也擦不出火苗子。
歷了些事兒,才知道是個有脾性的。可說她有脾性吧,卻也肯低下身段。真把人火拱起來,也知道蝦著腰低頭認栽,笑嘻嘻再把火給滅嘍。這在她,是天生手段,你要為這跟她置氣,她倒一點不知情,樂呵呵的模樣能氣死你。這回那九碰上她,一路上盡給使臉子,下絆子,結果呢?
后來他以為是因為出身庶女的緣故——在家里上下左右都得周全,必須長袖善舞,才能百毒不侵。可她不樂意搭理你時,透出的那副尊貴,壓根兒沒有故作姿態,更不是小心翼翼的膽怯和窘迫。橫豎你是嚇不倒她的。
皇后身邊,缺一個這樣的人。
去宮里磨煉一番,他的大事,將來怕也要應在這個人身上。因此他跟皇后想盡法子,讓她進宮。要用她,就得能拿捏住她,恰好,裉節兒上福慧攤上了事兒,素格偏看福慧看得又重,所以求情求到自己這里。
福倫呢,管著內務府,在后宮也是極炙手的人物。收服他是遲早要辦的事兒,如今為了素格出手,一舉兩得。
廣祿腦子里算盤打的極好,只算漏了一點,就是自己。現在提起讓她給皇后當棋子,他總是找理由往后推。
現在人在眼前,他越發感到自己難下決心。
“進宮的事兒,你放心。你是娘娘的命,總逃不出紫禁城。”他半帶著揶揄的表情,瞧著她。
她清了清嗓子,尷尬道,“主子,別拿奴才打镲。奴才是什么人自己知道。打小命不濟,逃過了上回,原想著不用到宮里消磨,可還是躲不過這道坎兒,這是命數,奴才認命。
奴才知道這回宮里選服侍的人,并不是主子娘娘。走前額涅她們擔心我,進宮是服侍人去,怕奴才丟不下面子,其實奴才自己不覺得伺候人丟人。您也不用總提醒。”
素格側頭,透過菱花窗格瞧外面的天,疏疏的枝椏后面,天藍藍的,沒有一絲兒云彩,那么的藍,藍到把心都要融了。
她心里已經融成一灘水了,有些難過。求人的滋味知道不好受,碰上個最難說話的廣祿,簡直就是受罪。
“瞧著你這是不要做主子娘娘,去伺候皇上,這么著,要是你愿意,回頭我去求太妃,把你賞給我吧?”廣祿眼里含笑,繼續半真半假道。
素格心一沉,就知道一個姑娘單獨跑出來容易引人誤會。現在可真是說不清楚了。
“主子爺甭難為奴才了。奴才知道不配,您府上要什么樣的沒有,不缺奴才這棵小花椒葉子。”素格垂頭喪氣,臉上不爭氣的紅了半邊。這是送上門來讓人調笑,自取其辱。
“今兒個出來久了,姐姐的事兒,王爺為難就算了,當奴才沒說。天不早了,奴才該走了。”
心里沉甸甸的,想哭。事還沒辦呢,有了今兒這遭,以后怎么見廣祿?她渾身疲憊,不想再呆下去了。墩身福了福,卻行幾步轉身往門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