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他在自己的值房里惴惴的,手頭的事偏還多的理不完。索性發了話,小事都拖著,明日再來回。
可一會兒蘇拉還是陪著小心來報,下面關防衙門送來來各處搭蓋涼棚的數量和尺寸。
年年還沒到夏日,宮里就要備著搭涼棚,宮里殿宇多,不搭涼棚夏天能活活熱死人。偏皇帝今年不去承德避暑,這么算著,內務府花費又得添一大筆。
他單瞧乾清宮,取用大席四十四領,大箔四十四塊,竹竿二百七十六根,繩子二百七十六斤,加上人工,算下來得上萬兩花銷。他心里煩躁,扔回去罵道,“這些東西到工部支領,老例兒跟那兒放著,如今這也要拿來內務府一趟,可是差事干的不耐煩?”
那回事的嘴里應著,心里埋怨,還不是前兒個您老爺自己說的,今年凡用銀子的地方都要先拿來過目。遵著您的令兒,還要挨您的罵,哪兒說理去?
又指了一項道,“海內四所今年搭幾個涼棚,用銀倒要四萬八千兩?今年鐵鉤跟油漆市面價格都降了兩成,你倒還添加了銀子?當皇帝家有銀子,只管來騙?”
他心情不好,市面的行情內務府最明白的,價格都掌在他心里,哪里進項多了少了,心里都明鏡兒似的,端只看心情。
那回事的有口難辯,這里面含有給各處的孝敬錢,里面也有福倫的那一份,可瞧著今兒自己是出門沒瞧黃歷,福大人吃槍藥了,事事都往回懟,心里大悔。也不敢分辨,喏喏的答應了,拿去書辦那里再算。
過了一會兒再拿來,核減完的用銀三萬四千三十九兩六錢。福倫大致心內一算,跟去年差不多,里面也盡夠孝敬的。一面嫌棄下面人心太黑了,一面打了官腔道,“數目還要再核,先下去吧。”等人一走,便關門枯坐。
等到天黑,一顆心終于放下,今兒大約沒他的事兒了。
宮里的事,他越發不想參與。橫豎皇帝在他這上頭加了位七爺,誰不知道那位是混不吝,跟他可沒法論理。怹老人家沒理還占七分,敢跟七爺矯情,活的太舒坦了!
偏偏他都躲在值房那窄床上了,外面還是敲門了,說是七爺有請。
福倫坐起來,瞪著對面墻上掛的珊瑚頂子楞來半晌,才忙拍床板叫人,都死絕來嗎,來人伺候!
他這里怕見七爺,七爺可惦記著他。
福倫自被皇帝責罰后,一蹶不振。大概蒙圈了,諸事都不敢做主,全不是以前那個桀驁霸氣的內務府大臣。
這段時日,福倫孝敬自己的玩意兒,從法蘭西的鼻煙壺到純金馬鞍子,連七爺自己都花了眼。他照單全收,一點不想糟蹋福倫大人的敬畏巴結之心。
“唉呦福大人到了,快進來進來。咱哥倆好好說話。”七爺見到福倫這份親昵,不知道的還以為福倫是他大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