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碰打在窗戶欞子上,颯颯的響。這樣舒服的春夜,能不出門的都早早歇下了,只有西二長街的梆子長短不齊的敲著更點,“下錢糧,燈火小心!”
北三所霧蒙蒙的,燈火未滅。
這回念經祈福跟前面不同,烏林珠要繼續贖她的罪孽,明心師太則為太后祈福。
明兒才是吉日,這兩天北三所里又重新布置灑掃,連窗下的竹簾子也新掛起來了。跟著小蘇拉們勞累了一天,云白跟云露收拾完,上了門閂準備睡覺。
風在入夜后大了起來,卷了雨水沾濕窗戶,洇濕的窗戶紙上一團一團,半透明的,映出廊下搖搖曳曳的微弱燈光。
宮里的梆子是這夜里惟一的動靜,長而凄厲。
云白在“咚!——咚!咚!”聲里猛的驚醒,二更了,她仔細聽了聽,屋里很靜,主子那兒沒聲音,想是睡熟了。
伸手一探,身邊被窩里沒有人,余溫尚在,她嘆口氣,坐起來望向窗外,夜色正濃,雨意尤酣。
主子一定是又帶著云露出去了。
也不知這是第幾次了。她先還有些頹喪,這些事兒主子只叫云露,也不告訴她。倒是云露有一天見她不高興,安慰她說宮里的事兒少知道些,興許以后還能出去,最后嘆息自己這輩子大約是出不去了。
云露聰慧,她一直羨慕,以前主子是皇貴妃時,云露在后宮也是說一不二的人物,能頂半個娘娘的威風。她憨直,云露就常替她出頭。兩個人是過命的交情。所以云露不讓她多問,她便不再去想。
不知道為什么,圍墻推倒了后,她夜夜都會做噩夢。今晚上她眼皮子尤其跳的厲害,躺下又睡不著,干脆起來將吊爐上的水壺重新換了水,在半舊的八仙桌旁坐等。
爐子上的水煮沸了,主子跟云露還沒回來。這回去的時辰可不短。云白不安的掩了爐火,用老火鍬將炭壓實了,穿了衣裳推門出去。
北三所十分僻靜。以前這里住的是奶過當朝皇子皇孫的奶媽子,奶媽子辛苦一輩子,也是有功于朝廷的人,老了就賞她們在這里養老。皇貴妃出事后給幽禁在這里,多年失修,現在一片荒蕪破敗。
云白往山門處去,那里是整個北三所最幽靜無人的地方。如果主子夜里跟人密會,一定會在那里。
云白沿著女墻根兒走,山門往東一點,快到景祺閣,果然先聽到喁喁人語,雨幕遮住了幾個黑影。
她反應極利索,立刻躲到一旁草木深處,蹲在黑黢黢的陰影后。
聲音從探出的滴水檐下傳來。
“前番的事,也都遂了你的意思。皇后跟寧嬪都禁了足,你還有什么不足意?”一個男人的聲音,準確的說,是宮里的男人,云白聽的出來,太監即使壓低了嗓子,聲氣兒依然尖銳。
烏林珠嘴角微翹,撫了撫肩頭的褶皺,即便夜服出行,她一樣整齊無痕。
“您比我更知道主子的深意。他要護著那兩個有身子的,自是禁了足才能斷了外面的來往,那樣外人才不能接近。。。。唉,宮里還有小孩子,您說說,我怎能如意?”
黑暗里呼吸聲一聲重似一聲。顯然這話激怒了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