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鬧的那樣,素格也替自己難過了一陣,可人已經處置了,要她是不忍殺人的,罰去頂官房就是了,倒沒有覺得那人就該死。還是那九撫慰她幾句,又正色道,這是圣祖爺的遺訓,這孫得志的膽大妄為也是逾了界,不瞧瞧乾清宮是什么地方,哪里是他隨意囂張得的,素日他就是這個樣子,早晚都得去亂葬崗報到。
素格聽了諾諾點頭,也是,乾清宮若是連這樣的都容得下,紫禁城早污糟的沒了樣。
她這樣想了,就把這事扔到腦后去了,她就那樣的性子,天大的事,半個時辰就過去了,既然不能怎么樣,她便只去想眼巴前高興的事,就連狗沖她擺了尾巴,也能讓她心里樂半天。天能欺負人,人不能跟天斗。
到廣祿這里,偏很難放下。
他慢慢踱回軍機處,老天今兒像無心戀戰的鮫人,織起布沒心思,星星點點織出來了一天的鮫綃絲。云影不成朵,斑斑駁駁的,仰頭看,像地上的池塘掛影兒到天上。
他素來對這些風物不在意,可今兒偏偏云朵也瞧著可恨起來,什么都不入眼。進了值房,心里十分不足。
有能耐的男人活著要不能隨自己的心意,就得憋屈,久而久之活成了濟顛,干脆瘋癲放浪形骸,有能耐又有大主意的男人更忍不了憋屈,做濟顛在他們瞧來只是避世,那樣活著不如去死。
廣祿天生是后一種,他能征慣戰,也耐得煩,做事勤謹,就是萬般都不能做主,今日更是,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不能保護,雖然那孫得志死了,可他連親自處置都不能,實在窩囊。
有時候他也想看淡些,國事家事都不管了,就算自身也不過是百年過客。這樣淡然一會子,遇到事了,就轉不了圜。到底他不能把紅塵跟灰塵一般全抖落,只做個富貴閑人。
先帝將他生下來,又教養大,不是要他做個廢人。
除了富貴,其實他什么都沒有,就連富貴,也是生而有之,于他沒什么意趣。
今日跟那九發狠,其實也是他沒法子,手在袖籠里都掐得疼。
素格伺候茶水,就得日日跟皇帝照面。他不樂意卻也沒人會問問他。晚上回府,他一個人悶在鏡春齋里,無語了一宿。這樣的煎熬他決意不再任之由之了。
哪怕把大夏卷入狂瀾,他也不去想了。
素格躲在屋子里等皇帝那邊得了功夫見她。經過方才那一幕,她不敢再貿然出門了。乾清宮瞧著云淡風輕,諸事平和,可隨便攪起點風浪,代價就是人命。
這時聽到推門的聲兒,想是那九說的皇后送的人到了。
還是小德子送進來,藍布春簾一打,進來一個容長臉,眉眼飛揚的人,站那里對著她笑。
“松齡!”她嚯的跳了起來。能在乾清宮見到舊人,太不容易了。松齡算她半個師傅,做事也比她果決,要是她也來乾清宮,有事還能替她出出主意,就算幫不上,也能聽聽自己嘮叨。
“怎么是你?你不出宮了?”問完后悔,出不出宮只怕也由不得松齡。
松齡已經認命了,淡然道,“先來乾清宮當幾日上差,順帶陪陪你。”
她有些愧疚,好像松齡出不去是她造成的,忙殷勤的去接過小德子拎的鋪蓋卷兒。這才發覺后面還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