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的清明大祭算得是今年的頭等大事。
皇帝登基后極重孝道,年年都去先帝的東陵寶頂敷土。而今年更是不同,特旨要替孝淑睿皇后請靈,皇帝親自祭祀,且因是頭回跟先祖們一起享祭,內務府不敢偷懶,個個用心。
廣儲司、武備院、上駟院忙的四腳朝天,大到儀仗、馬具、涼棚,小到蠟燭、紙張等,均要一一詳細開列,歸總到內務府福倫處點明白了,再遞到御前審閱。
這樣匆忙,到動身前也萬事具備了。
第二日御駕開拔,卯時要召見臣工,所以萬歲爺寅時就得起身,這時候天還沁在一片深藍里,乾清宮的燈火漸漸亮起,殿宇煌煌的,遠瞧卻覺著身上寒涼。
皇帝夜里睡的并不好,總有一個影子在迷霧中,遠遠瞧著像是玉琦,追近了一看又不認識,自鳴鐘那只鳥一叫,把人影就吹走了。
帳子里微動,松齡忙高叫一聲“主子吉祥”,再輕輕拉開帳子,見皇帝穿著中衣已坐起來了,她手下極快的掛上金鉤。
今兒穿的隆重,尚衣處拿來的黃緙絲面青白賺金龍袍,緙絲有些硬,翠微手指從上面劃過,心里格外小心。
皇帝站在那里,伸了胳膊等,她從左胳膊提著龍袍穿進去,然后提領子,轉到前頭給皇帝系鈕襻。
她的手溫熱,紐子穿過紐襻時手指微觸到皇帝脖頸兒,皇帝挪回望著頂花的眼睛,“今兒個暖手了。”
翠微手微滯,她記得第一日素格冰到皇帝脖頸兒,皇帝讓她焐手的事兒了,顯然皇帝這會子又將她誤作素格了。她怔了一下微笑道,“萬歲爺,奴才體格熱,不用焐。”
皇帝聽見這句溫柔腔調,有些意外道,“是你。”
翠微仔細系鈕襻,嘴角牽出一個嫵媚的笑,“主子小心,奴才伺候您戴頂冠了。”
皇帝撇了她一眼,不再說話。他想問問素格怎么沒來,又不好意思開口。等郭謙捧過來白玉方牌的腰帶,低聲問道,“還有人呢?”
郭謙忙道,“今兒個隨扈就倆人,那一個病了。”
翠微正系腰帶,皇帝伸手往下猛的拽下,“什么病?怎么沒人來回朕一聲!”聲音極涼,聽的人心里一凜。
皇帝這話其實無理。伺候上的宮女調換本是乾清宮總管的事兒,皇帝每日正事巨萬,哪里有空子關心這個。更別說拿宮女生病的事兒來打擾皇帝。
可這是按理說,到了皇帝這里哪兒有常理,主子怎么說怎么做,都是正理。
那九在外面打理出行的事兒,就只能由郭謙回稟,“素姑娘昨晚上突然發了疹子,因為是夜間,也沒叫太醫,奴才也是早起聽說,這趟告了假。”
他說的簡單,具體的事不如問翠微,皇帝扭著眉頭轉頭看她,“現下人怎么樣了,要不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