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總是想得多些,自以為一生很短,情愛可以永遠甘甜。
二人成親之初也曾是舉案齊眉、恩愛如蜜,書生對著最夜空中明亮奪目的那顆星,信誓旦旦向杳溪承諾一定考取功名,許她一世安穩富貴。
他日夜苦讀,外加杳溪從中相助,終于如愿高中探花郎。她們的故事到這里,似乎一切皆是美好。可這份美好之后,盡是腐朽與腐爛。
書生如愿高中,卻對糟糠之妻其棄如敝履,轉身娶了有意拉攏他的權臣之女。
從前二人在茶館聽書時,常聽人問一句千古難題:“要江山還是要美人?”書生往往會握著她的手答曰:“身側無美人,封侯拜相亦無趣。”
可后來杳溪才明白,要江山還是要美人這個問題本身就很愚蠢。他可以又要江山又要美人,但這美人卻并非一定是她,也可以是旁的美人。
一朝龍在天,凡土腳下泥。探花郎頭戴高冠,坐在高頭大馬之上;胸前一團絲綢紅花,風光無限。
他用曾經承諾給“孤女”杳溪的盛大婚禮娶了旁的高貴女子,冷眼看著昔日珍愛的她因當街鬧事而被權臣家奴架走,棍棒相加。
俗不可耐的橋段。
自古女子癡情種,奈何書生多是薄情郎。
若他負的只是茫茫凡塵一普通女子,此事也自是不了了之,任那女子哭喊叫罵也無濟于事。再現實些,那女子大概也唯有留一副忍氣吞聲、沾了滿身傷懷的軀體在世間;或是干脆只留一具尸體在世間這兩條路可選。
可他怎能想到,自己負的偏偏是一只妖;且還是杳溪這般明媚驕傲的妖。打落牙齒活血吞這種窩囊事,她是向來做不出的。
探花郎于新婚當夜死在了與新娘共赴巫山**之時。衣衫不整、斯文不再、丑態盡顯;大抵是世間最刺激、最沒臉面的死法,著實嚇壞了一眾丫鬟小廝。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一個負心郎死了,在他人生中最輝煌的時刻。除了罪有應得以外,他得不到任何旁的評價,無人會為他感到惋惜。
聽到尾處,胥蕪唏噓地擺了擺枝丫。她想,這可當真應了那句:癡情盡處是無情。自恩愛不移到舉刀相向,人心總是難測。
“你一定在心中道我絕情吧。”杳溪又捧起壇子喝了一口,猜了個**不離十。胥箬心虛了一場,裝作沒有聽到,努力扮演著一棵普通的樹。
“可他與我成親那日,四壁蕭條,只燃了兩根紅燭,也未能燃滿徹夜。”她苦笑一聲,似是在笑自己愚昧:“他指天發誓,日后必為我補一場盛大婚宴;若有違背,不得好死。”
杳溪仍是笑著,眼中卻流下兩行清淚:“我不過是應著他的誓,成全了他而已。”她舉起壇子,又喝了一口,癲狂地笑了半晌,而后軟軟倒了下去。
罐子自她懷中滾落,其中盛裝之物盡數灑在了椴樹之上。
胥蕪有些暈眩,心下了然,大約這就是畫本中常說的,能令人解憂的“酒水”。
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色搖搖晃晃,胥蕪迷迷糊糊地想著:若有朝一日她修得人身,必定給這谷中的山精妖怪都發一本凡間苦情的話冊。
叫它們莫要再上那名為“情愛”的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