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與山腳,因為海拔不同,是截然兩種景色。
在這漫長的山路中,男主人偶爾會暫時忘卻上山的意圖,就好像是帶著女兒出行的旅人一般,山景靜謐安詳,秋葉漸落。
但隨著海拔越來越高,靜謐的風景不見了,楓葉霎那變成凄厲肅然的灰色。
刀鋒般寒冷尖銳的山腰景色,就像死亡前一樣冷酷。
這里是五合目,天狗之庭。
“嘎嘎嘎——”
這里有著各種食肉鳥和烏鴉,就好像護衛天狗的鴉天狗一樣。
四周漂浮著淡淡白霧,讓人不敢深入。
遠遠望去能看到巨大的天狗巖,男主人輕輕放下女兒,將地上的各式顱骨掃開,小心翼翼的,不敢太過冒犯,畢竟這些都是天狗的祭品。
他拿出一張略顯寒酸的草墊鋪在地上。
小女孩乖巧的坐在草墊上,縮著身子。
男主人背過身去,渾身顫抖,又從衣襟里摸索出半塊豆腐。
這塊豆腐是煲湯用的,晚膳時招待那兩位貴客,他都沒舍得將豆腐盛進湯里。
他的手一直在顫抖,艱難將半塊幾乎沒有正形的豆腐,遞給女孩:“餓了,記得吃....”
這時候,他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情緒,抱住女兒,嚎啕大哭。
而小女孩卻推著小手:“爹爹,該下山了,雪大了會把腳印覆蓋住的。”
男主人吸了吸鼻子,轉過身,遵循著村長的囑咐,狠下心,再也不回頭,一路痛哭狂奔。
雪變得更大了。
黑田長德停下腳步,凝視著這一幕,嘆息道:“為了生存,什么都行,把孩子生下來丟棄弄死,再把死胎扔進地里施肥也行,把偷糧食的人活埋也行,把被偷糧食的人餓死也行,把沒有勞動力的人背上山去凍死也行,還能美曰其名,祭祀天狗。”
黑田長德望著滿山的尸骨,望著男主人狂奔離去的背影,道:“都是了生存,忍野村的村民,為了消災,為了祭祀,為了祈求平安,度過冬日,誰能夠指責呢?”
“海蝨會吃自己的母親,螳螂會吃自己的兄妹配偶,蝎子、蜘蛛會吃自己的同類,響尾蛇會吃掉親生骨肉恢復體力,鱷魚也會以小鱷魚充饑.....”
秦明頓了頓,繼續道:“為了生存,無可厚非,但鱷魚是鱷魚,螳螂是螳螂,人類是人類。”
“情感更豐富,更強烈的人類。”
秦明走上前去,小女孩縮在草墊上,閉著眼,雙手合十,等待死亡。
她知道雙手合十是祈禱的意思,祈禱父親、母親、奶奶、弟弟,在自己死后,能安然度過寒冬。
這個小女孩比任何一個同齡人,都更能安靜地面對死亡。
秦明的大手握住了小女孩的小手。
手上的暖意,讓小女孩不自覺的睜開眼,疑惑的看著面前的三個人...不,是四個人。
“吱吱——”
小萱鼠跳到小女孩的掌心,小女孩身子單薄的緊,只是這點重量,都有點支撐不住。
秦明將小女孩抱了起來,他向來看不慣這些事情。
即使遠處的天狗巖、天狗牌坊處,有一對巨大的翅膀懸于空中,隱隱能看見紅色長鼻,也不以為意。
天狗真的存在,但.....
秦明不自覺的笑了笑,但以津真天也真實存在。
又是十幾歲的小女孩,又是瀕臨死亡,他可不想見死不救。
比起還有八百十米遠的天狗,顯然以津真天離自己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