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扭頭看一眼近在咫尺的裴紹卿,輕哼一聲道:“瞎貓逮著死耗子,一定是碰巧讓你說著了。”
裴紹卿兩眼一瞪說道:“那你逮一個我看看?”
太平公主便轉向武則天撒嬌道:“阿娘,你看他又兇我。”
這次武則天卻是沒理太平公主,反而笑著對裴紹卿說道:“還真是小覷你了,不意你竟有經濟之才。”
“不敢。”裴紹卿擺擺手又說道,“不過天后,此法也有不好的一面。”
“就是有可能迫使鹽商鋌而走險,販賣私鹽,而且此開中法只能濟一時之困,長則五十年,短則二三十年,此法即淪為累贅。”
“到時恐怕又要進行新一輪改革。”
“私鹽販子不值一提。”武則天哂然一笑又道,“至于說此法只能管三五十年,就已經堪稱是良法了,就說府兵制,不也只能維持五六十年?”
太平歪著小腦袋問道:“那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裴紹卿哂然一笑說道:“府兵制依托均田制而生,今關中人口爆增,土地兼并又日益嚴重,均田制已然名存實亡,府兵制自然就無以為繼。”
“是啊。”武則天道,“關中缺糧,何嘗不也是因為土地兼并之故?”
說起來,關中其實也不缺糧,八百里秦川,土地肥沃,怎么可能缺糧?
缺糧的只有朝廷和平民百姓,那些世家豪族的倉庫里卻是堆滿了糧食,多到吃不完而只能白白爛掉。
想到這,武則天忽心頭一動。
當下武則天又問道:“紹卿,你可有良策破解土地兼并?”
裴紹卿說道:“天后,辦法是有的,不過牽連實在太廣,干系太大,所以臣也是很猶豫要不要說與你聽。”
武則天說道:“說說總是無妨的吧?”
“也好,臣便試言之。”裴紹卿道,“正所謂民以食為天,我華夏先民自古以來便以農耕為業,對于土地情有獨鐘。”
“但凡有了盈余積蓄,”
“就一定會設法購買更多土地。”
“而一旦遇到災年,難以為繼,則往往只能夠變賣田產。”
“長此以往,土地多的則越多,少的則越少,是謂兼并。”
“這是農耕民族的普遍性特征,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
“所以單靠約束打壓世家豪族是沒用的,因為就算打壓鏟除了一批世家,將土地平均分配給了平民百姓,可是三五十年后,土地仍舊會集中到新的世家豪族的手中,所以打壓世家只能濟一時之困,卻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裴紹卿坐地侃侃而談,太平公主雙手支頤竟是聽得入了迷。
這負心郎懂的可真多,印象中,從未有人能夠在阿娘面前這般侃侃而談。
武則天也是神情肅然,沉聲道:“紹卿此言,說到了點子上,自古以來王朝更迭不知凡幾,之所以打不破這輪回,就是因為解決不了這土地兼并的痼疾。”
裴紹卿又道:“要想打破土地兼并,只有兩個辦法,其一便是土地國有制。”
“所有土地,所有權歸國家,勛貴平民只有使用權,只允許耕種,不允許買賣,這樣就避免了土地兼并,不過這樣一來,勛貴世族肯定不高興,他們會造反。”
“此法不行。”武則天斷然道,“莽新就是因此敗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