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娘嗓門兒不比柳氏的小,尤其是生了兒子后。
“可不就是,以為自己還能考秀才呢,我看以后連個媳婦兒都討不上。”
柳氏和陳大娘不互相罵架時一貫陣營統一,現在針對黑子,竭盡諷刺。
黑子臉上的那抹淡淡的笑意漸漸消失。他迅速朝我看了一眼,漆黑的眼眸逐漸凝成冰,他生氣了。他攥著柴刀的手,指甲都發了白。走路的速度很慢,因為跛腳,顯得肩膀一上一下。可他的脊背始終挺的很直很直。略微干燥的嘴唇緊緊抿著,不吭聲,沉默的從巷子口一步一步走到家門口。夕陽的暖光打在他的身上,好像帶著一種特別的精神。
我沒有替他說話,黑子也沒再理我,他臉上有一種近乎難堪的固執,走進了他的家門。銅雀鎮的天越發的清冷了。
“作死!還看什么看!趕緊滾回家做飯去!”柳氏罵罵咧咧對我說。
這條巷子里,我見過的人中,除了黑子和袁有才,其他人經常說臟話。
說到袁有才……
做好飯后,柳氏盛出滿滿的一碗讓我給他送去書房。袁有才雖落第兩次,但從沒放棄過科舉,兩年來一直勤奮念書,偶爾抽時間抄書賺錢補貼家用,不過這個家里的主要經濟來源,還是靠柳氏賣柿餅,去酒樓做幫工賺來的錢周轉。柳氏每天只去一上午,她放心不下她的兒子。袁有才又是個除了幫柳氏生孩子外樣樣都不管的,雖說鎮上都傳袁有才娶了個悍婦的笑料,可就生活上來看,還真說不出兩人誰更吃虧。
“等等”
柳氏突然叫住我。
“你別去了,關娘,你去送。”柳氏盯著我的胸口,又罵罵咧咧。
袁關娘正和老三袁伊娘搶菜里的肉丁吃,“叫小奴去!她是專門干活兒的!犯不著叫我去送啊!”
柳氏的一字眉又倒豎起來,“給我滾過去給你爹送飯!白養你了!”
袁關娘最怕柳氏的獅吼功,因為往往如果一嗓子獅吼解決不了的事,柳氏就要用棍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不聽話就把你送給那瘸子做童養媳!家里還使喚不動你了是不是?”
“娘你說什么呢!誰要給他那種人做童養媳!我去送就是了!我又沒說不去!”袁關娘的臉都嚇白了。
我不明白,柳氏雖然為人惡毒,可對黑子特別的不友好。我總覺得不光因為黑子腿腳的問題。在柳氏的極力渲染下,隔壁一家子聽起來都不是什么好人,包括黑子。袁關娘對此深信不疑,就算喜歡美男,也對黑子那張臉花癡不起來。
而袁有才的態度,卻很耐人尋味。
照例做一天的活,所有人都睡了我才疲憊不堪的拖著沉重的身體躺下。迷迷糊糊間,我聽到了敲門聲,一個激靈就起來了。半夜三更的,從沒有人來找我,就算是柳氏發瘋讓我幫她哄孩子,也從來都是不客氣的踹門,有誰會敲門?難道是黑子翻墻過來了?
我揉了揉眼睛,穿鞋拉門。發現竟然是袁有才。
“這是我新抄的書,你和黑子關系好,你幫我給他,算是我借給他看的,看完記得還我就行。越快越好,記得一定要交給他。”他快速的說,一邊說一邊警惕的環顧四周,生怕柳氏突然跳出來。
“我和他不熟。”
袁有才看見主屋亮了燈,嚇得不得了,忙說,“你經常爬他們家的墻,我看見過。你幫我給他,我知道他喜歡讀書。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夫人的。”他說完快步離開,往茅廁的方向走了,不一會兒,我就聽到柳氏粗噶的嗓音,問袁有才干什么去了,袁有才說去了趟茅廁。
我開著門,就著微弱的月光翻了翻書,然后就把它藏在了干草墊子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