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有財雙手攏在高高的肚皮上,慢條斯理問:“老柳,你是替你大姑娘看中楊子云了?”
“要我說你這筆生意劃不來”馮大老板用一種就事論事的語氣說著“楊子云或許有幾分出息,但他爹是個糊涂的娘是個潑貨,家里也十分窮酸,你也聽了夫子們的評價,你填了女兒并嫁妝過去也不過是栽培個秀才出來。我看他們一家人都不懂經濟,大姑娘要受累了。”
柳仲生不知道為什么但凡馮有財的意見即便內心贊同嘴里也總想反駁:“我卻覺得不錯。我還不想楊哥兒太出息呢,我們小戶人家,要他有一日飛黃騰達桃兒這出身還受不起。我大半輩子賺了幾個家私,夠給倆個女兒一份體面嫁妝,也夠自己和老妻養天年,所以我也不用靠女兒攀扯什么,我只求她們姐妹兩個過得順順利利,和和美美就是了。”
“就說楊家,楊秀才糊涂是糊涂,卻是個好相與的,有酒有肉就可以打發。魯氏嘛,哪家婆婆不刁難媳婦。”
雖然說楊魯氏在鄰里間是個潑辣貨名聲,但柳仲生不在意這點,自己女兒也不是好相與的。他甚至還覺得柳桃正是需要這么一個強硬的長輩來管教。
馮有財笑得肚皮上肥肉顫了幾顫:“你這柳花嘴,還是這樣會說。”
“馮癩頭、別以為你做了財主老爺我就忘了你那小時那一頭癩痢的樣子!”柳仲生少年時以能說會道在學堂里聞名,而得到外號花嘴。
而馮有財顯然更不樂意聽到這個小時候帶來多少陰影的外號:“柳花嘴,你少花言巧語,你說得這樣好那樣好卻獨獨不想你家大姑娘覺得好不好,你要是硬捆綁了本來無心的一對,不是造孽么?”
“馮癩頭你懂什么!哪里有女兒家自己挑男人的、她們小娘子養在內宅見過幾個人?無非聽些戲本子上的荒唐故事,做父母的不應該幫她們掌眼嗎?我就不信你家嬌嬌看上個乞丐你也隨她。”
“我還真隨她,要不老子堆多么錢做甚?”
柳仲生呆呆的看著馮有財努力梗長那肥短的脖子,心里微微泛起一種“有錢人才有資格這樣任性”的酸,最后他長長嘆口氣:“算了,馮癩頭,各有各的法子,你別勸我我也不勸你,都是為了兒女好。”
面對柳家的遲疑螺螄巷里楊魯氏對著楊秀才破口大罵:“你不是說柳家會立馬答應嗎?他家養個小浪//蹄子倒拿喬上了,我兒有什么配不上那浪//蹄子?我家露出點意思,他家應該屁滾尿流爬過來磕頭才是。”
楊秀才倒是心寬之人:“柳家是女方,女方多少要擺點架子,哪里有第一次提親就答應的。年底再提一次,她家就自然會應允,不是我說柳秀才還能女兒嫁給誰呢?”
天幕已經涂了淡淡的紫色,李春走進一段僻靜處江水里清洗身體,江水微涼,緩解了一天的疲勞。他赤著上身,只穿著一條犢鼻褲,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兩邊肩膀都有一大片皮肉比別的地方顏色黯啞,分明是淤傷殘留的印記。
洗完澡李春走回岸上,濃密的柳樹垂著長長的枝條,這樹讓他心里一陣柔軟,他摸著柳樹的長條,心里默念著她的名字。突然聽到晚歸的洗衣婦人在嘰嘰喳喳說閑話,“啊呀這段時間楊秀才娘子火氣不小呢,天天在家里跳腳,說是柳秀才沒答應他家的提親,在家里罵柳大姑娘不檢點,有野男人”
“什么野男人,就是李春。柳大姑娘從小就和李春相熟,還有馮大姑娘也經常在一起耍,她怎么不敢去罵馮大姑娘呢?還不是柿子撿軟的捏。”
“無風不起浪,依我看柳大姑娘性子也太浮躁了些,也有十四歲了吧,還和李春走得那么近。要是我也不會要這樣的媳婦的”
“是啊,雖然說柳家豐足,可楊家畢竟是秀才,楊哥兒真做了舉人老爺只怕更看不上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