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溪月要把自己那塊惹禍的玉佩送給了柳仲生、以感謝他收留之恩,柳仲生再三推辭,他就干脆送給了柳葉。這是一塊雞蛋大的橢圓羊脂玉牌,周邊一圈鏤空云紋,中間是一朵空心雕刻的牡丹花,花瓣兒皺褶層層疊疊,細膩動人,而反過來看卻是一朵芙蓉,竟然是個雙面雕。
這玉牌放在手里真個滑膩如脂,陽光照上來感覺開始緩緩融解一樣。這樣好的東西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柳仲生心里驚異,只得叫李氏先幫柳葉收起。
柳桃在認真謄寫她的菜譜,柳葉指點著姐姐。柳葉跟著盧溪月識字描紅,而柳桃是跟著馮嬌嬌認字的,馮嬌嬌這老師也好、話本子這教材也好都十分上不得臺面,短短十來日柳葉就超出姐姐許多。
倆姐妹都聰明,但柳葉從小就管教起來了,不像柳桃如同水銀匝地、無拘無束,柳葉態度端正刻苦,所以學什么都會有個樣子,柳桃就只擅長她喜歡的東西。
“這個‘熬’字應該是這樣寫的,嗯,熬糖色三分;這個是斬小塊么?那么‘斬’字是這樣的。”柳葉幫忙著把那些圈圈先補上正確的字,有些她也不會,抬頭看見盧溪月如見救星“月哥,‘鑊’字怎么寫啊?還有‘蓖麻’,‘酪’。”
盧溪月走過來,謹慎的保持著距離,接過柳葉遞給他的毛筆一一寫下。他看著大姑娘的字簡直就是一個個的墨團團,覺得腦門上的筋一跳一跳的。有點強迫癥的盧溪月就忍不住要為人師:“大姑娘,寫字要這樣,筆這樣拿、用力在這里——”
柳桃卻默默的把自己的本子收起來、起身去廚房了。盧溪月臉頰紅了又白,柳葉仰著頭,很同情的說:“月哥,姐姐不是故意的。”
柳大姑娘討厭自己。輾轉了人情冷暖盧溪月很敏感。當大姑娘終于走出房間,自己鄭重的在她面前彎腰道謝時她也是一言不發、直接走開了。
盧溪月自從在廟會上聽過大姑娘那清脆一聲“這就是拐子”后就很少聽她說話了,她不是在廚房做飯就是坐在角落里不出聲。廟會上的她神采飛揚,還帶一點狡猾和任性,一雙黑眼睛靈活又調皮,自從廟會上把她從那個少年身邊拉開她就像一縷光熄滅了,一朵花枯萎了。
所以她討厭我。盧溪月暗暗想著,她認為是因為我,才和那個少年分開的。
柳葉用力拉拉盧溪月的衣袖,示意他彎腰,然后附在他耳邊小聲的說:“月哥,我看到姐姐經常偷偷的把吃的裝在籃子里,放在柴房里啊、窗臺上啊,不過我看見她拿回來的籃子里東西都沒動過,姐姐就在廚房里哭。你說她是不是被狐貍纏住了啊?外婆給我講過故事,說野外的狐貍就是這樣的,你要是經常放吃的給它,它就會來見你,然后實現你的一個愿望。”
盧溪月怔了怔,問柳葉:“你姐姐這樣子你跟你娘說了嗎?”
柳葉搖搖頭:“小春哥不在姐姐已經很難過了,要是有一只狐貍和她做朋友也好呀。你也別跟我爹爹說好不好?萬一他們把狐貍也趕走了姐姐更難過了。你不知道姐姐以前從不哭的,她只喜歡笑,現在我看見她一個人坐在灶邊,一邊燒火一邊掉眼淚我也好難過呢。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只聽小春哥的話。”
盧溪月已經知道那個叫李春的少年是柳大姑娘的青梅竹馬,一個十三歲的少女因為一個男人跟一家人賭氣,這不是個值得稱道的行為。可鄙夷里面自己卻有一絲絲淡淡的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