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思云安慰著母親,張太太潤潤唇接著說:“云兒,雖然說平時閨訓都說經濟之道俗不可耐,可持家哪里有不跟銀錢打交道的。一宗物品少一文錢,家里人口多的、耗得快的,算下來也是十分可觀。你嫁去方家是長媳,將來也是要管家的,那些琴棋書畫都不抵用。”
這就是親生母親的貼心話了,女兒出嫁在即,留在身邊日子眼見一天天減少,說著說著不免傷感。
“方家人口多,太夫人還在,你正經婆婆就是三層。唉,我苦命的兒,你這品格公侯之家也配得上,都是你父親害了你,不該一早就和盧家定親,壞了你名聲,要不然也輪不到方家。”
張通判在漢中府熬了九年位置不曾動一下,雖然關中之地是難得的肥差,但身為大學士之子頂著六品職位終老仍非所愿。六品通判之女配四品少卿之子,表面上門第算高攀,然而張家外放多年,十分殷實,方家子女眾多,光是名牌上的姐兒哥兒都已經排到二十幾了。
張思云勸慰了母親好久,喚丫鬟進來給母親重新整裝,這些能夠貼身伺候主子的丫鬟都十分知趣,紛紛說些趣事兒把太太思緒緩解開。
“太太,銀瓶街的那宅子主人好像回來了,昨天開始院子里有人進出送物件呢。”
銀瓶街和垂珠巷首尾相交,那座宅子其實是原垂珠巷徐大學士故宅的一部分,徐大學士是青湖府人,前朝名相,輔佐過三代帝王還能全身而退,最后謚號文正,是文臣能做到的極致。
徐家也曾是鼎盛一時的門第,徐大學士于這垂珠巷養老。無奈子孫不爭氣,三代以后開始賣宅子,現在偌大一個宅子分割成數家、掛著不同姓氏的名牌,也被路人指著用來教育兒孫發憤圖強。
而丫鬟嘴里這座宅子則是徐學士晚年修養之處,獨占當年最好的一處園林,房間卻修得過于精巧,最適合家里老太爺、老太太靜養或者做度假別院。
這座宅子有意向出售已經好幾年,張大太太有心買下給張思云做私產,可是價格實在辣手,光是幾株古木和一塊名喚“雪獅子”的太湖石就價值萬金。七月的時候看到有仆傭進出打掃,前幾天張家的仆傭好奇,一問竟然已經賣出去了,爾后雖不見有人來住,但半月前掛出一個烏檀木的銘牌,簡簡單單用銀子鏨著柳府倆個字。
弄月街。牛家院宅里幾個小娘子并兩個年輕男子正又笑又鬧,小娘子們眉清目秀,青春妙齡,一個個穿綢裹緞,家境都尚可,這都是和牛珍珍意氣相投的以才女自詡的小娘子們。倆個男子都穿著闌衫,一個月白一個湖藍,腰掛玉墜,手搖折扇,也都風采翩翩,分別是其中一個孫娘子和胡娘子的表哥。
一支香已經成灰,滿地紙團,張姓表哥搖頭晃腦讀著牛珍珍的詩、讀得兩句牛珍珍劈手奪過,咬著紅唇撕成兩半,一半兒笑一半兒嘆:“不成不成、這首做得不好。”
張表哥直嘆佳句難得,又贊嘆珍珍小娘子這狷介之氣不同俗流。另幾個小娘子也唧唧噥噥,你挽著我的臂、我撫著你的背,你說我的比喻極妙,我說你的構思甚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