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很是痛快的一屁股坐下來,順手就摸了一把桌上八寶銭金海棠攢盒里的玫瑰瓜子磕著,一邊津津有味看著自己老爹頭頂一團火咆哮著不停轉圈。
燕侯如同一頭憤怒中的公牛一般噴著粗氣、轉夠了圈才稍稍而平靜下來,而這時候夫人已經被移進了內室,李春瓜子已經磕了一大堆。他磕瓜子十分厲害,簡直如同一項技能,每個都是完整的兩瓣空殼而褪出里面完整無缺的瓜子仁來,因為柳桃愛吃瓜子卻不愛剝殼。
燕云看著這個已經長歪了長不回來的長子,看著他頭發已經約莫了有一指長,看著他清晰的顱骨線條,英俊的五官完全沒有遮蔽。大家都說這個兒子長得和自己像,其實他比自己長得更標致一些,多少還是有他母親那邊的血統,老靜寧公夫人可是出了名的美人,想想苗貴妃的盛寵就知道這家人顏值有多高。
他耳朵一邊各帶著一枚金環,墜子卻是很不相稱的一個破舊小銀鈴鐺和一枚銅錢。燕云知道藩人中不少男子倒是有打耳孔帶耳飾的習慣,但畢竟不是正途。不過配著這孽障那浪蕩不羈的樣子卻別有一種吸引力。
燕云曾委婉的建議過李春帶假發或者帶頭巾,“如何做這斷發囚虜打扮”,自然被李春嗤之以鼻。更別提要他取了耳環,再不濟換一個也好,那小破鈴鐺瞧著也太不體面了。
王公公見到李春也好奇的詢問大公子到底是受了怎樣非人的折磨變成這般古怪樣子,如果不是爺倆那如出一轍的五官和表情他還會以為這是南洋哪地來的藩奴呢。
燕云現在看著李春這不倫不類的樣子卻不像當初那樣生氣,反而是心里難過,只認為這都是兒子早年受了苦難的證明。因而他也無法對這個剛剛把繼母氣暈的兒子發火,反而問道:“你身體可徹底好了?馬上就要進京了,這可是面圣,路上可耽誤不得。”
李春裝模作樣嘆氣一聲,學著侯夫人氣若游絲般道:“本來已經大好了的,可是最近府里有人看不得我好,故意鬧騰我、氣我,我竟然是活不得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學的,一個高大的小伙子竟然把裊娜的如同一縷詩情畫意的侯夫人模仿得十分逼真。
燕云險些沒吐出來,穩住自己后低聲怒斥:“有話好好說,這像什么樣子!”李春笑了起來,拍拍手上的瓜子皮:“我還以為你就愛這個調調兒呢。”
燕侯拿他是打罵無能、油鹽不進、哭笑不得。老父親只搖搖頭,在不孝子邊上坐下,“你呀你”說了兩聲而已,一切盡在不言中嘛。
“老頭,有什么事情快說,小桃身子不太好,她睡下了,我還得快回去陪她呢。”李春敲敲桌面。
燕云一時無語,本來他對自己要說的話還有幾分把握,聽了這話躊躇起來,然后佯裝關心的說:“柳娘子病了?我叫個大夫去看看吧,說來她身子是不大好,你們成親五年竟然從沒開懷,這如何——”
李春斜著眼睛:“我說你們是怎么回事?閑得慌嗎?總盯著別人床榻之間的事,你滿足不了太太、太太也滿足不了你了?”
這話說得太無禮、加上燕云做賊心虛就罵了兩聲,摔了一只茶杯以示自己一身正氣。最后他在李春催促下謹慎選了詞,好聲好氣的說:“曉春,太太歸我燕家時是二嫁之身,我想你也知道那盧家兩姐弟雖然叫她姑媽其實是她前頭生的血親的一對兒女,母子不能相認,太太心里頭也是難受的。推己及人,我也許她把姐弟倆都接到身邊來,說起來你們也算是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