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收了新奏章,也不在意這點小涂改。不日就要啟程,燕云在都指揮府擺席與王公公、周千戶等共飲,燕曦也一反愛理不理的的死樣子穿得整整齊齊而來,還帶著徐大海。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王公公打趣了幾句燕大公子如今是京城最具有知名度的貴胄公子,大伙都對他的進京翹首以盼呢。這時就看見燕大公子發作了,一聲拖長的“冤枉啊”叫燕云手里的酒杯“當啷”一聲掉地上,而王公公被九天玄雷劈中一般,靈魂化作一團青煙直飛天外,這燕大公子瞧著一表人才,聽說也是一條硬漢,尤擅長火槍,怎么竟然像個女娘一樣哭天抹淚呢。
只見這燕曦大公子就撲通一聲、直挺挺的對著王公公跪了下來:“公公,救我娘子性命!我聽說這次叫我們倆口子進京其實是為了謀我娘子性命,我好怕啊。”
王公公嚇了一大跳:“大公子這、這從何說起,快起來,快起來。”
李春放聲大哭,抱著王公公不撒手如同見到了親娘,眼淚鼻涕沾了他一身:“我命苦,自幼流離,這是我的命并不敢抱怨。幸虧遇見我娘子,她憐老惜貧,心地善良,沒有她我早死得骨頭都能打鼓了,如今卻聽說有人說我娘子不是官家小姐,配不上我,要害了她去給人騰位置,好可怕啊。”
燕云目瞪口呆,忘記了說話,忘記了一切,只看著這個孽障唱念做打俱全的做戲。而徐大海,一個優秀的仆人,適時用袖子抹了抹眼眶,長長嘆息一聲。
白琪給編的詞李春竟然一字不漏全念出來了,還聲情并茂的進行了發揮。“王公公,當初我窮得一條完整褲子都沒得穿時又怎么不說我配不上她呢。說進了京自然會從宮里賞我娘子一杯毒酒一條白綾什么的,我不要啊,公公,且不說救命之恩單我對娘子的真心和愛慕天地可鑒!王公公,煩勞你回去跟皇上說一聲,不要叫我進京了,我什么都不要也不要做什么侯門公子,我只要和我娘子在一起就好了。”
王公公被這話嚇得魂飛魄散,早已經離坐跪下,如此就和李春一對兒跪著,他伸手去捂李春的嘴:“大公子可不能亂說話啊,這、這些喪心病狂之言從哪里聽來的。你父你母都是勛貴之后,你身世坎坷,今上憐憫才宣你進京安撫,今上是最慈愛不過的君父,最欣賞這重情重義之人,絕不可能做出拆散人家夫妻的事情。”
王公公說著怒氣狂涌,嗎的老子的膝蓋跪得疼死了,更糟心的是老子只是出趟公差想撈撈油水,可并不想聽見如此聳人聽聞之言啊!王公公是毫不懷疑里面有隱情,這權貴之家哪家沒有點齷蹉事情呢。
李春把一個受到驚嚇的樸實鄉下青年扮演得十分逼真,滿臉驚懼,還哭得直打嗝:“我是個什么東西呢,呃,不值當貴人為我操心,就讓我呃,呃,就在鄉下好了,我會打漁,憑著手藝也能養活我和娘子倆人。我真的好怕啊,都說這些權貴一句話就能叫人家破人亡,碾死我這樣的就如同碾死一只螞蟻,好可怕啊。呃,呃,王公公求求你,千萬別讓我娘子沒了,要是她沒了我也不活了,我把自己吊死得了,既然這世上容不下我們,呃,我們就到地下去做一對鴛鴦。”
王公公不停安慰他,并問他是誰恐嚇于他,李春只拼命搖頭,瑟縮著肩膀,驚恐地睜大著眼睛,他眼睛本就是圓的,此刻就是一雙活靈活現的受到驚嚇的小鹿眼。王公公看向已經癡呆狀態的燕云,尖叫道:“侯爺你如何治家的、叫大公子受到如此驚嚇?”
宦官本來就聲音尖細,現在生氣而更是尖成一條細細鋼絲一般。燕云嘆息一聲前世冤孽,離坐免冠跪伏于地請罪。什么旁敲側擊委婉曲折,統統抵不過這直奔中帳的狠辣,把陰謀索性扯開變成陽謀。
燕云算是明白了這孽障心狠至此,擺明了要死也拖著大家一起死,故而滔滔不絕大放厥詞。
徐大海也彎腰去扶李春,趁機插嘴:“唉,公公是沒看見,當初表少爺和表少奶奶住的院子的景況兒——”
李春趁機抱住徐大海雙腿,哀哀求道:“徐大爺,你回去跟老公爺說就當沒我這個親戚吧,我不敢高攀。畢竟先前就沒我這個人,認不認都沒什么關系,我在心里默默祝福外公長命百歲就是。”
徐大海嚇得也直挺挺跪下來磕頭:“表少爺折煞老奴了,表少爺休要如此悲傷,靜寧公府絕對會照顧好表少爺和表少奶奶的。”
李春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訴說得十分動情:“我這一生只得這么一個好娘子,不想沒了,到時弄出什么指腹為婚什么宮里賜婚,叫我娘子如何自處呢?都說那些豪門少爺最重要的就是先來十幾二十幾個女人才顯得氣派,可我并不好女色,我是萬萬不敢進京的。”
王公公再次尖叫:“這等沒人倫的輕狂之言是如何傳入大公子耳中的!這可不是簡單的婦人相爭,侯爺你自準備請罪貼吧。”王公公問都不想再問,直接把侯夫人擺在罪魁禍首的位置上了,畢竟只有她和燕曦有利益相沖。
燕云嘴里發苦,不敢分辨半點。一時之間堂內只剩對李春的各種勸解之聲,“大公子品性純良,實在是難得”“糟糠之妻不下堂,本就應該如此,大公子實在可敬可佩”。
徐大海也暗暗叫苦,還真叫表少爺猜中了。來之前老公爺就對表少爺已經娶妻成家的消息不屑一顧,說這都是燕云想打壓我外孫,沒門!我一定要給他挑個名門千金,我可憐見的外孫啊怎么能就一個村姑陪伴。到時就說他出生之前他娘已經跟人指腹為婚了就是,婚約在前,他后面娶的這個自然要讓位,就降妻為妾唄。實在不行我就進宮求娘娘直接賜婚,看燕云還敢不敢阻攔我外孫的前程。
李春這一番大鬧叫月亮也鉆進了云里,不忍直視。但這一切和柳桃無關,她這些天被妹妹的事氣著了,心力憔悴,服了藥早早睡了。也和柳葉無關,她正在燈火下認真做著一雙男人的鞋子,滿臉喜悅和憧憬。
也和盧溪月無關。他前傷還沒好,臉上的青紫還沒褪去,今兒白天就被李春又沖進房里、揪住從床上扯下來飽以老拳,此刻他全身心都被肉體的真實疼痛占據,什么心思都沒有。
也和侯夫人和盧寶珠無關。侯夫人自從李春進府后就事事不順,她沒有一天不哭上三回,氣上六次的,更可怕的是侯爺對自己都沒有以前那么耐煩了。現在就要離開南泉了,這幾天多珍閣的冊子流水似的往都指揮府里送她也懨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