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華無波的眸子里閃過贊賞,溫和道:“屋頂的瓦礫被人動過,蛇應該就是那里放進來的。如今冬日,蛇的反應遲緩,人進了屋子點了炭盆有了熱氣兒,便能叫它們復蘇過來。屋里的水盆里有血腥氣。”
繁漪只手抵額,輕輕打著圈兒揉著額角。
好厲害的招數!
她們回去自當先凈手,沾了腥氣,蛇一復蘇,聞著味兒可不就要追趕著去了!
低笑諷刺道:“寺里有治蛇毒的藥,便是咬了也死不了,只是若真被這樣一群蛇圍困在床上,怕也是要瘋癲了。看著人瘋,可比看著人死痛快多了。”
琰華如靜水的目光落在天際灰白的云上,遮蔽了原本晴朗的天光,隨著風往著西處飄去,似乎有沉重的雨雪集聚在里面,飄得很慢,到了再也無法承受的時候,便飄起了片片冷白雪花。
婦人心思細膩,若是用在陰毒之上,便是可怕至極了。
抿了抿唇,琰華沒有說話。
繁漪看著他,薄唇微抿之間似乎有感同身受之意,便道:“見過你身邊伺候的小廝的嘴臉,幫你一二,是覺得你我都是沒有依靠的掙扎著的人,若是相互依靠,或許尚能感知一絲溫度。若是你能走出一條路來,也好叫我依仗一二。”笑了笑,“帶了目的的好,很失望是不是?”
蕭蕭挺立,琰華宛若孤松立于山巔瑟瑟之風,眼底依然平靜,“沒有。”頓了頓,“你尚且不易。府中人,很多。”
人很多,卻沒有誰注意到他一個寄居者的不易。
而這個本就不易的人,卻還肯分了心力來幫自己一把。
于如此境地中,實在是難得的溫暖。
繁漪縹緲道:“或許總有一日我會死在哪一樁的算計里。我的命,我阿娘和弟弟的命,就這樣無聲無息的結束了。在未來的某一日里,被世人徹底遺忘,好像從不曾存在。”
耳邊淺翠色的耳墜輕輕搖曳,是清醒而柔潤的色澤,“我這輩子逃出去了,若是能讓你活的稍許輕松些,便好似是我得到了喘息。也算是,有了寄托。若將來我真死了,好歹還有你記得我這個人。”
琰華的神色微微一松,道:“我那里沒什么,你顧著自己。”頓了頓,“今夜要格外小心。”
繁漪輕輕一笑,“你也覺得還有后招等著我?”
她的容色原是溫柔似桂花帶了些許俏皮,只是多年隱忍與為鬼飄忽之后沉淀了一雙沉幽微冷的眸子,整個人便也冷淡了起來。
如此帶了微嗤的一笑,如冰上艷陽,微冷中自有明艷四射之美。
琰華清明道:“難得離府,沒有了掣肘,總要得到想要的結果的。”
繁漪點了點頭,瞧了他數息,風姿綽綽,雖氣質清冷,卻難掩其玉樹琳瑯姿態,一雙沉幽的眸子里蘊了流光笑色,喚了他一聲:“琰華。”
琰華看著她,眸中有疑問,似乎在等她的話。
繁漪笑影燦燦,道:“你生的真是好看。”
琰華楞了一下。
她又道:“倒是未見過你笑,想是笑起來會更好看。”
琰華撇開了眼,耳垂漸有殷紅之色浮起,道了一聲“自己小心”便順著斜坡的臺階下去了。
繁漪伏在圍欄上,笑意輕輕而舒朗,看著他似乎踩空了一階,便笑的更是泠泠輕快了。
這個郎君,小時候生活在平鶴書院,那里除了個別的女先生邊都是男子,后來來了慕家,也都是與郎君們住在一處,即便席面之時與女子有照面,卻也是規規矩矩“表哥、表妹”、“姑娘、公子”的相互問安,哪曾被姑娘這樣調戲。
竟還紅了耳根,倒是挺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