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平落在窗紗人影上的眼神一震。
這樣做便是越過了老夫人,直接向老爺求一個公道了!
月色純澈里帶著一抹及不可查的幽藍,落在幾步開外的一汪流水里,粼粼幽光一波又一波的在風中漾著,落在容平的眼底便有了碎碎凌亂之色。
“姑娘這是什么意思?”
晴云輕輕嗅了嗅海棠的香味,語意中有了死里逃生后之人的獨有沉然陰翳:“容管事也知道,咱們四姑娘不容易。既然夫人不肯做主,只能試一試看看老爺是不是肯管了。”微微一笑,似乎帶著幾分靦腆與慶幸,“好在容管事肯幫忙遞了信了。”
容平眉間的曲折勉強平了平,不動聲色道:“老夫人自來疼愛四姑娘,其實四姑娘大可去尋老夫人做主。”
晴云嘆了嘆,卻是搖頭道:“老夫人正養著身子,還是不要去打擾的好。左右有容媽媽和容管事的幫忙,讓四姑娘的眼睛活得清亮些,也是費不了什么難事的。”
素白的窗紗遮擋了窺探的眼神,容平卻覺得那眼神隔著窗紗幾乎發著光,有灼傷人的力道:“容平不過是個做下人的,能有什么本事幫得了姑娘呢?”
晴云看了他一眼,又瞟過對面何朝一家住的屋子,慢慢道:“何管事是做不了多久的大管家了,待容管事頂上了,便是能幫上大忙了。”
容平穩重的眼神一閃,似暖陽照耀下的薄霜化成了清明的水珠,旋即垂了垂眼簾道:“何大管家是夫人的陪房,又素來勤勉謹慎的,如何會做不了多久?”
晴云沒有回答他,只淡笑道:“容管事是慕家的家生子,自小跟著老爺的。算起來,您在慕家伺候了四十五年了吧?”
容平沉定的眉心又是一動。
晴云眼神篤然的看著他,輕道:“姑娘說他該倒了,那么他就站不了多久了。容管事和容媽媽不防看一看。也好叫二位曉得,幫著姑娘不會害了慕家,也不會害你們。”
容平思量的眼神猛然一亮,落在晴云的面上,似乎有風起云涌的翻動。心思一凜,那真兇想必是與何朝有著牽連了!
晴云的笑色在月光里顯得有些邈遠,也將她那一縷緊張也蓋的朦朧,伸手撣了撣被自己抓皺了的衣袖道:“按著規矩,若是將來跟了姑娘出了慕家的家奴,身契便也隨著出去了。”
也不過話說半句的含蓄,悄么聲兒的勾著沒有自由的人去向往,“如今年節下的,想來也會太平一段時間,其中細節容管事大可與媽媽好好商議一番。當然,您也可以明兒一早就告發去了老夫人那里,都由您自己做主。”
說罷,晴云福了福身便走了。
容平站在海棠樹下,月影從樹葉的間隙里落下來,淺淡的斑駁在他面上,長長一嘆,似要將心肺間的濁氣排出去。
“這個四姑娘,倒是小看了她了。”
容媽媽正開了門來等容平,見到他站在院子里不動,便走了過來,聽他這樣一說,心頭一跳:“姑娘來找你了?”
容平沉長一嘆道:“四姑娘借了我的手把什么口供交到了老爺手里。當時也沒想著會是什么口供,便收下了。”
容媽媽平和的眉目一凝,拉著丈夫進了屋,給他倒了杯熱茶:“稍早前四姑娘審了二姑娘身邊的晴荷,吐了口,是何朝抓了陳貴孫子的把柄威脅著叫晴荷去下的迷藥又放的火。如今,口供到了老爺眼底過了目,便是晴荷死了,夫人和何朝的嫌疑也已經落在老爺心底了。”
容平捏著杯子,拇指順著浮在杯身的蘭花葉一遍一遍的磨砂過去,目光沉沉道:“四姑娘好心思啊!”
容媽媽盯著床帳上的橫帷,上頭是用墨綠色絲線繡成的葡萄纏枝紋路,圓潤的紫色葡萄上用銀色絲線繡了陽光下明潤的一點明光,在燭火下閃著一芒芒星子似的微亮,刺的人忍不住眉心微曲。
“晴荷如今不僅僅是何朝的把柄了,也成了咱們的掣肘。原我還不懂四姑娘拿了口供為何沒有動作,老夫人那里都不叫露了風聲,原是為了拉咱們下水了。若是咱們不幫,往后只要四姑娘朝外頭透漏了一點你幫著把口供遞到老爺面前,夫人便更是要將你視為眼中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