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子,微微抬首迎著陽光,明明是很溫暖的顏色,繁漪卻感受不到一絲溫暖,一關又一關的算計,高門之后的日子那樣沉長,唯有沉到谷底卻依然有掙扎不敗的勇氣,才能在歲月的磋磨下堅毅的活下去。
繁漪緩緩走在池邊的石子路上,淡淡覷了眼行在肩后的何朝,輕柔如桂子的笑意里淡淡的不屑:“何朝,你身為府中大總管本是極為體面的,客人面前我不忍下你的面子。只是,公子在前院里被下人苛待你不知道,下頭人盜賣府中之物那么久你也不知道,有人要算計陷害公子你也無能處理,你若是不會協助夫人管好這個府邸,還是自請了下鄉養老吧!”
這些年,何朝將老夫人的人一個個拉下來,推了夫人的人上去,他在府中風光了十幾年,便是老爺和老夫人見到他也是十分客氣的,如今叫一個夫人厭惡的庶女如此數落教訓是何等的折辱!
原本只要將慕琰華“貪財、偷盜”之名坐實,別人議論不過是這個表公子的劣跡,有夫人在,即便老爺和老夫人生了怒氣,也不過責備他一句不得體!
如今因為這個賤丫頭的橫插一手,全毀了,他在主子眼里的穩重與信任在這一刻都將不復存在!
若是陳順當真全都招供,他便再也沒有了翻身之地!
不若方才在眾人面前時還掛著身為管家的得體神色,何朝挺直了背脊,面上的恭敬之色薄脆的好似初冬水面的薄冰,風一吹就會碎裂。
嘴角一掀,頗有不屑之意:“倒是勞姑娘費心著府中事了。奴才自會向夫人去請罪的,就不勞姑娘操心奴才的去處了。”睇了眼身后被拖拽著的小廝,朝身邊的家丁使了個眼色,“奴才還有事處理,告退。”
跟著何朝的家丁皆是高大青壯,伸手便從容平帶來的人手中拽過那軟成一攤泥的小廝。
繁漪淡淡掃了何朝一眼,轉身緩緩而行,低語輕道:“你那孕妻和老母還在我手里,說話可得想仔細了。若是能投湖自盡的話,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死無對證,你的家里或許也能留條命下來。”
那小廝恐懼的眼盯了繁漪許久,慣會做些鼠輩的伎倆,便也是十分能讀懂人言之后的深意,眼神猛然一亮。
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道,掙脫了青壯家丁的鉗制便往刺骨的湖水里跳。
容平身邊的小廝立馬扯著嗓子喊了起來:“何管家你太目無王法了,就因為小廝指認了你,竟敢叫你的人當眾殺人滅口!”
何朝面色一凜,面上勉強維持了鎮定,厲鷲的眼神落在繁漪嘴角揚起的一抹慵懶而冷翳的弧度。
原本琰華處鬧了一出,府里的人都尋著借口偷偷靠近了此處想聽個動靜,乍一聽“何管家殺人滅口”,一時間覺得劇情可比想象的精彩多了,紛紛從躲藏的角落冒出頭來張望。
那兩個高大的青壯從愣怔中緩過神,反駁道:“明明是死姑娘威脅!”
容平淡淡道:“人可是從你們手里掉進湖里的,關四姑娘什么事?”指了家丁把小廝撈起來,“既然牽扯了何管家,就不勞何管家審問了,我會把人帶去老夫人那里,由老夫人親自過問。帶走!”
家下被何朝的眼神一撇,刷刷就圍堵了上來。
容平掀了掀眼皮,語調平緩間有冷硬之意:“四姑娘面前,你們也敢如此放肆!這里是慕家,可不信何!還是你們想把貴客都驚動了,也叫他們來親來看一看府里的笑話!倒時候丟的可就不只是你何管家的臉面了!”
朝春普堂的方向比了個“請”,“就請何管家一起吧,免得又要生出什么串供的枝節來。”
何朝從繁漪身側走過,墜在她耳邊微微搖曳的青玉珠子在燦燦陽光下反射了一抹光芒落在他陰翳的眼底,好似漆黑深夜的深山老林里的孤鸮,是陰毒寒悚的叫囂。
繁漪淡笑著看著園子里的花影依依,絲毫不懼他的陰冷,漫不經心道:“不知道,夫人還能不能保住你大管家的地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