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看著茶盞的眼底似一汪深水寒潭,倒映出的影兒波瀾不動,抱著楚老夫人的胳膊晃了晃,有些不舍道:“外祖母先回吧,想來姚家夫人是有話要與我說的。”
楚老夫人曉得姚家來人總也不會是簡單為了來探望的。
而姚家的那些女人又哪個是善茬?
遙遙終究是個孩子,怕她吃虧,便皺了皺眉:“要不要我和你姑母留下陪著你?”
繁漪搖了搖頭,抿了個乖巧而從容的笑意道:“沒事,外祖母和姑母都放心吧,我可以應付的。”
楚老夫人想著,姚柳氏若是見著她們不走也未必肯說明自己的目的,她也不能一直陪著遙遙。
稍稍叮囑了幾句,便和慕文渝先離開了。
三人在庭院里打了照面,眉目平和的寒暄了幾句。
楚老夫人和慕文渝便出了桐疏閣。
姚三夫人被引著進了明間在首位坐下。
她約莫五十的年紀,出身太原柳家。
是大周數一數二的大族,宮中的柳慶妃是她的族妹,雖無子嗣卻是地位穩固。
十五年前柳家在朝的大大小小官員也近三十人,族中兒女皆與各大世家聯姻,強強聯手可謂風光無兩。
只是皇帝盛年時的一場奪嫡之變讓朝中的官員如遭海浪席卷,姚家的門生、柳家的后生被清洗掉不少。
如今姚家、柳家之輩在京中的地位,早已經被華陽公主為首的新一派勢力所取代。
不過在太原,柳家依舊是說一不二的地位。
這也鑄就了柳氏一族的兒女皆是倨傲的氣性。
姚氏的面容肖極了她,是一張平凡無奇的臉,唯一雙眼睛十分銳利。
蓬蓬的發髻高高挽起,兩鬢微微斑白,一直赤金鳳簪斜斜簪在左側,映的那幾縷白絲格外沉然勢盛。
她倒也不急說話,端了茶盞緩緩的呷著,絳紫色的衣袍上盤著銀線,動作間牽動了微亮的光澤。
高額、薄唇、狹長上挑的鳳眼,眼神不動聲色的流轉間便是十分凌厲的,可見是個厲害的人物。
繁漪坐在下首靜靜垂眸,看著手中漸漸散去溫度的蜜茶,零星桂子飄在水面,水澤溫潤而甜蜜,默然不語間亦是絲毫不被她散發出來的氣勢所影響,不驚不怒,無喜無悲。
果然是個心思深沉的!
姚夫人睇了她一眼,眼神落在她頸間深粉色的疤痕上,眸色一沉,面上卻依然不動聲色,擱了茶盞,緩緩彎了抹慈愛的笑意,問道:“傷如何了?”
繁漪抬手撫了撫傷口,頷首敬道:“已經好了,勞外祖母關心了。”
姚柳氏淡淡一笑,捋了捋手中的黃菊絹子,憐憫道:“也太不當心了些,怎就跌在碎瓷片上了。還好當時有清光縣主在。”
拿起桌上的一把半透明的團扇輕輕的撲了兩下,繁漪似笑非笑的覷了她一眼。
一雙沉幽的眸子望著屋外的燦燦明光穿過大片大片的鳳凰花,光暈是帶了微金的迷紅,好似人生就該是如此柔婉的美好,看的久了竟是生出了不在人間的錯覺。
自己跌的!
一張嘴倒是會說的很!
繁漪的唇線挑了抹和婉的微笑:“外祖母大概是聽岔了,我是日夜照夫人才染了病癥。如今外頭誰不說慕家的女兒們孝順,也是夫人教導有方的緣故。”
扇柄是白玉的質地,握久了也不生熱,墜著的紫紅色流蘇在她冷白的手背一掃一掃,稱得白皙的皮膚愈加微冷透明。
淺然一笑的漫不經心,“不過外祖母說的也是,好在當時姜柔和父親及時趕到了。不過您放心,縣主和柳家的姑娘們也不是嘴快的。”
姚夫人的眼神仿若薄薄刀片割在繁漪的面上,嘴角似乎瞥了瞥,譏諷與厭惡之色幾欲噴薄而出,最終也還是生生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