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盛夏的夜總是來的晚。
有了掣肘的姚氏很是安靜,于是這樣的夜便來的更清寂了。
繁漪百無聊賴的挨著枕屏后的圓月矮窗,迎著一片濃烈到成了絳紫色的流霞,落了滿身的緋紅,襯得素白的面孔有了溫柔而迷離的紅暈,看著婆子將化盡了的冰缸子搬出去,又搬了盛著雕成花樹形狀的剔透冰山進來。
她們的手腳在容媽媽的調教下極是利落,目光也不曾亂飄一分。
瞬間的悶熱之后,便又是一陣舒心涼意。
冬芮剪了一把開的極盛的荼蘼進來,花朵被白日的一場雨沖的鮮亮,那樣的冰清玉潔插在青瓷花瓶里,更顯清泠婉約,花枝微垂,蜿蜒了一片韻致流溢的絕代風華。
搬了長小矮幾道床鋪上,把花瓶擺了上去,取花朵的清新自然熏了一方空間。
身邊一方玉簟上擺著一壺茶,白玉小杯里清新的熱氣幽幽撲鼻,繁漪端了玉杯輕輕呷了一口,滋味甘甜,問道:“晴云最近如何?”
冬芮繞到繁漪身邊半跪半坐下,撿了一旁的素色團扇輕輕給她扇著風,那扇面兒拿香料熏了,風里帶了淡淡沉水香和梅花的氣息,描繪的栩栩如生的鳥兒在扇動間好似要飛起來一樣。
聞言不由眉梢飛起:“姑娘怎知道?奴婢只是覺得她最近魂不守舍的,不是打翻了茶水就是走路踩空了臺階兒,本想著請容媽媽查一查她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兒了。”
手勢朝著府里園林子的方向比劃了一下,“打理林子的一個年輕媳婦和奴婢很要好的,昨夜她值夜,好巧不巧撞見了晴云與人見面,便悄悄傳了話過來,奴婢正要和姑娘說呢!”
“你很細心。待會兒封了二十兩銀子悄悄送去謝過她。”粉紅的唇瓣沾了茶水,潤澤而飽滿,繁漪眉梢微挑:“是觀慶院的何媽媽么?”
冬芮應了一聲,驚訝的看著她,滿眼的敬佩:“姑娘怎么知道?那后頭院子頂上來的管事依舊是夫人的人,她們以為安全的很,卻不想還是、怎么說來著,整日打鳥卻叫鳥啄了眼。”
繁漪輕笑著飲盡一杯茶:“她的兒子死了,丈夫被發配去了老家,風光無限的體面婆子一下子落進了谷底,一向被她壓一頭的袁媽媽如今成了夫人身邊最得力的臂膀,心里恨著呢!人家把賬都記在我的頭上了,自然是要動手了。”
冬芮扇動的手微微頓了頓,疑道:“現在動手,就不怕姑娘捏了那人證不給了?”
微涼的指尖戳了戳她的額,繁漪睨了她一眼:“大舅舅這不是馬上就要去刑部了么?要收買我身邊的人,銀子能管什么用,若是來與我說,我還能給的更多以做獎勵呢!那么就得先算計她或者她在意的人,一步步總要時間的。待到他們想要的一到手,便會立馬開始計劃,也是想叫我措手不及呢!”
冬芮皺了皺鼻子,哼道:“真是壞心眼兒的很,明明是她們先害人的,說到底還不是死在她們自己的算計里。報應!憑什么要算在咱們頭上。”
繁漪的目光落在隨著夕陽漸漸沉下去的霞色,輕嘆如深秋的風:“若是她們懂得,便也不會伸出手去害人了。”
冬芮看著夕陽的緋紅余光將繁漪的影子拉的很長,單薄而沉重,默了許久,方疑惑道:“姑娘怎么知道她們一定會去找晴云?”
指尖輕輕點了點溫潤的杯,繁漪緩緩道:“不論她們在算計什么,只有是我身邊最信任的人出面指認,才能坐實我的罪名。若只是收買個小丫頭,她憑什么會知道我的隱私之事?而我身邊最是貼身親近的便只有你、晴云和容媽媽,你們的話才是最致命的打擊。”
“可容媽媽是管家的婆姨,動不了,你又是老夫人身邊出來的人,父母兄弟的身契都在老夫人手里,不好動,唯有晴云這么個外頭采買的丫頭。她家里就在京城外的小村落里,都不必廢了心思去找她的軟肋,最好拿捏。”
冬芮不住的點頭:“那要不要奴婢去提點她一下?”
指尖在微燙的茶壺上劃過,有些微刺的痛,繁漪只是懶懶抬了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