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她一眼,見她閑和沉靜姿態,姜太夫人不著痕跡的抬了抬眉,轉而又道:“若是有侯府的門第,有他父親在官場的情面,便可直接入了六部任職,仕途自能比他的那些同窗更順遂。”
繁漪嘴角的笑意恰似雞鳴啼破清輝前的魚肚白,語調沉靜而篤定道:“太夫人說的不錯,有侯府的門第自然可以使他的仕途走起來更順暢。”
頓了頓。
不緊不慢的端了茶盞輕輕嗅了嗅清茶的香味,沉幽的眸子里有幽光微閃,“只是,太夫人可能打聽的不大清楚。以琰華的文采學識,是一定能入翰林院的。一定。即便依靠家族高升,可終是比不得從翰林院出來的官員。就好比定國公世子,靠著自己得中進士從翰林院一步步走到現在的,誰會去議論他的前程有幾分虛實?”
姜太夫人愣了一下,立馬明白過來“人在屋檐下的藏拙”,默了默,緩道:“他倒是與你格外親厚,什么都與你說了。”
繁漪搖頭,只淺淡道:“他不會與任何人提及自己的一切,不過是,想要了解一個人,用心去看,就能看穿一切而已。”
凝眸須臾,姜太夫人低沉一笑,漫不經心的語調里有微諷的刺探:“所以你們覺得看穿了姜家,篤定姜家會應他的要求?”
繁漪低首沉思的面容有別樣的澄凈,卻是道:“侯夫人唯一的嫡子已經沒了,庶子雖多可出身如今瞧著遠不如琰華有本事。元赫公子十七還是十八了?卻不過靠家里蔭封得了個職。元靖公子這個秀才怕也是艱難才考上的。公子們雖勤勉也有沖勁兒,不過真要說,將來的前程可謂一眼就看到了底。”
“子孫便是前程,太夫人為家族長久計,自是希望他這個還算出息的孫子能回來。而當初侯爺負了我姑母,如今曉得有這么個兒子在,自也希望他回來好做補償。”
姜太夫人眼神一閃,嘴里卻不過淡淡染微揚的一聲“哦”。
看著門口投進了一片晴光落在青磚石上,那抹烏沉的深色也有了金燦燦的色澤。
繁漪的話不緊不慢,也不在意太夫人凌厲目光下的探究:“從前侯爺聽了太夫人的話娶了門當戶對的妻子,把該做的都做了,如今門庭安穩,他想認回兒子,太夫人也不好多加阻攔。只是,太夫人為了侯夫人與親家的臉面地位,是希望我去勸解琰華放棄為他母親討名分,以庶子的名分回來是么?”
姜太夫人凝眸于她,徐徐笑了起來:“小小年紀倒也是個明白人,說的也很在情在理。”靜默片刻,“當初為了家族興盛我讓他父親求娶了他如今的妻子,便是不會后悔的。這個道理小丫頭你該明白。而一個家族,一個門戶,嫡庶不分,是走不長久的。”
繁漪了然地點了點頭:“活在世上的人哪有為自己而活的,親族門楣,無一不是牽絆和拖累,當年您是宗婦,他是喪父新候,首先要考慮的是家族的未來。真說要怪,也怪不得他們各自的出身,沒得選,只怪老天開了個玩笑,叫她們相遇了。”
姜太夫人頗為贊賞的彎了彎唇角,“你倒是通透了。”
繁漪澹笑的垂了垂眸,撥了撥腰間的緩帶,轉回先前的正題道:“若是他想做侯府的公子,自然是不敢與你們耗的,只是太夫人,恕我直言,他根本就不在意你們去不去認他。或許,他更希望你們離他遠遠的。于他而言,姜姓,鎮北侯府,侯爺與您,讓他與他母親被人指點半生的痛苦根源。”
在姜太夫人微抿的唇色間,她繼續道:“他如今姓慕,是養在我家的郎君,哪怕是為了年輕一輩的郎君將來更好的相互扶持,我父親也不會不管他的。”
茶水的溫度漸冷,冰雕滴水的聲兒清晰,姜太夫人似乎有些微嗤,眼底蓄起了一道精厲的光芒直直的落在她的面上,探尋著每一絲表情背后的意義:“一個人寄人籬下這么些年,當真會對侯府的門第一絲心動也無?還是小丫頭幫他與我們打起了心理戰?”
繁漪以一泊深不見底的沉幽目色相迎,嘴角彎了一抹穩穩的弧度:“太夫人,你們家的公子已經出手了。可想將來他在這里有多艱難。而你們,誰會護著他?”
姜太夫人凌厲的眼神一凝,撥弄碧璽珠的指用力一頓。
繁漪知道她聽的清楚,便是長吁如嘆:“靠他自己也能撐起一片天地,何必白叫別人說一句靠了你們鎮北侯府?”
“您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