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和文英跪在靠近門檻的地方,神色疲累,眼底隱隱可見壓抑的驚懼,卻是瞧不出半點傷損,足見那些嬤嬤手腕厲害。
三夫人榮氏坐在老夫人身側的錦杌上,一身霧藍色見著人都來齊了,便起身徐徐道:“文英受了刑,依然喊冤,這話倒也有幾分可信了。只是到底如何,尚待細細查問。”
藍氏稍稍松了口氣,哼道:“她雖是我藍家的家生子,卻是自小不錯粗活雜役的,宮里嬤嬤的手段下去,哪里受得住,若做過什么,早就認了。”旋即道:“王氏家里什么情況?”
榮氏目光微微一動,看了眼侯爺道:“侯爺差去她家里查問情況的也回來了。說是家里三日前便沒了人,具體什么時候離開的,村里的人都沒在意。到底是自己有意識離開,還是被人圈了起來,這個還待祥查。”
太夫人點了點頭,微微側首看了眼王氏,被風云浸染過的面孔上有雷電隱匿積云之內,若隱若現了凜然之勢:“你先供認琰大公子威脅你向孫少爺下藥引發其病癥,后又揭發行云館送去的安神香中含有毒性。再又指認二夫人威逼你想辦法向行云館下毒報復。”
“今日侯爺、當事人以及眾院主子都在,你且回答,你的言論是否屬實,可有做下謊言栽贓!且做你最后機會,若再有不盡不實,總有你生不如死的時候!”
王氏厚厚的發髻有些散亂,滴滴答答有水順著衣領洇進,沾了暗青色的衣衫便消失了蹤影,聞言是控制不住的一激靈,抬了抬揚聲驚道:“沒有!沒有了!奴婢說的都是實話!”
二夫人揚起的聲調里有沉沉的怒意,猛然轉首的動作牽動高堆云鬢間的翠微珠光,曳起一抹碧青的微冷:“你豈有此理!我何曾叫你向行云館下毒!”
繁漪只做一無所知的模樣,靜靜聽著,眉心贊起自然的悲嗆與驚訝。
王氏已然破罐破摔的姿態,也沒了害怕的模樣,冷笑道:“夫人您否認也沒用!奴婢在府中照料玉哥兒,尋常出不得門,更是大字不識藥理不懂的,哪里知道什么藥能神不知鬼不覺害了大奶奶!都是您讓奴婢從玉哥兒的藥材里偷偷撿出來的。就是怕自個兒買太招眼了!”
她一仰面看向太夫人,“玉哥兒日日都吃著同樣的藥,卻生生拖了兩個月才好,就不信你們誰都沒有懷疑過!”
二夫人曉得這樣的指控并不能定了她的罪,可人言可畏,人心更如刀,一旦撇不干凈她在旁人眼底便落了毒害大房嫡長的嫌疑,少不得一項“不肯交權而起歹意”的罪名扣下來,兩邊不對付便成了逃不去的宿命。
她氣急,怒極,心里將背后之人恨的入骨,心中天平偏向琰華夫婦,少不得他們所謂的“下毒下藥為奪權”的理由,也不過別人算計里的一環罷了!
“你!”她指著王氏,怒火上頭,一陣頭暈眼花,伏在交椅的扶手短促的喘息。
閔氏忍著怒與急替婆母順著氣,手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斜斜一眼撇過王氏:“母親別激動,她一人之言也做不得數,沒有做過的事情咱們也不怕!”
琰華的側臉有分明的棱角,神色平靜而慢慢至淡漠:“即便如你所說行云館送去的香料本該是前兩日就用完的,無聲無息沒了證據。可這兩個月里時常有大夫進出,如何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你們這些乳母保姆的更是每夜陪著入睡,如何你們沒事?偏就玉兒獨個中毒?”
王氏仿佛心虛的垂了垂臉:“我早就曉得香料有毒,自然不會陪著一同入睡。待玉哥兒睡了,我便睡去碧紗櫥。這種毒她放在香餌里,必然是算計好了劑量的,我同祁媽媽輪著陪夜自然毒性不到!”
琰華緩緩一笑,有細碎的光影在眼底晃悠:“所以,對你供述的三件事,咬定了不再做反口了?”
王氏微微垂下的頭僵硬的動了動,不知察覺了什么,猛然決絕道:“是!奴婢說的是事實,沒什么可反口的!”
日頭漸漸毒辣,仿佛可熔化了金子,灼灼光線擦過高大的桐花樹,蔓延幽晃著倒影就那樣影影綽綽的落在門口,似水墨隨意潑灑成畫。
窒人的暖風撩起守在庭院里的人落在模糊金光里的衣角,茫茫暑氣里,人也成了繚亂花枝里的一脈,或勃勃而生,或即將枯萎。
琰華看向姜二爺,頷首間不乏恭敬親近之意:“勞二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