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猛地站起,又是一個踉蹌,頸間的紋路里迅速漫上冷色的水光,扶著福媽媽手腕的手用力的幾乎要將她的骨節捏碎,仿佛唯有此,才能支撐住她的威勢與冷靜不被擊垮。
剛出了大門,就聽對面的平意伯夫人急急忙慌的叫人把院門關起來,見著太夫人一行,眉心突突的跳,回首看了眼鬧出動靜的屋子,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如今哪里還顧得什么禮數,把人讓進院子,便趕忙團團圍住了。
上官氏被乳母攙扶著,倚著門,看著從門口一路漫至內室的滿地衣裳,扔的那樣隨意,纏綿之意那樣刺目,哭的幾乎要背過氣去:“哥哥這是在做什么!這里是佛寺!你心里還有沒有一點對神明敬畏!對自己體面的看重!國喪,如今是國喪!哥哥不顧自己,也不顧舒貴妃娘娘和小皇子了嗎?”
垂著的、洗得發白的湖藍色紗幔后,蘇九卿慢條斯理的穿上衣裳,俊挺的影子還不忘照顧床榻上的女子起身,親自伺候了穿衣,對那抹纖瘦身影有無法掩飾的憐愛之意。
給女子帶上面紗,蘇九卿緩緩自隔扇后出來:“妹妹別總是抬了宮里的娘娘來,她是我的親姑母,倒也輪不到你來操心。”
仿佛黑暗里待的久了,他對著門口微微瞇起了眸,有一種細碎的冷光帶著尖利的棱角在他眼底幽晃,“佛寺又如何?投宿的夫妻難不成還要分開了來睡么!不過是摟著睡了一夜而已,有什么大驚小怪的。嚷的滿寺的人都來瞧,妹妹可真是會為我的名聲打算!”
“夫妻”二字刺痛了上官氏。
她的面色倏然慘白,伏在門框上的指用力的曲起,養的蔥管兒一樣的指甲應聲而斷,鮮紅的血慢慢自斷裂處滲出。
十指連心,這樣的痛毫無預警的鉆進心房,她難以置信的語調高高拋起:“哥哥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么!”
蘇九卿的口氣輕描淡寫,卻含著無可比擬的厭憎,抬手整了整衣襟:“怎么,妹妹不信?不若你自己來檢查一下,我們的床鋪是不是干凈的,恩?”
身體猛地一顫,叫一個閨閣姑娘去檢查床上臟污東西。
是羞辱,沒有掩飾的羞辱直直向著她而去。
她選中的良人,竟成了剮她的劊子手!
牙關之下的憤怒之聲溢出:“哥哥與她稱夫妻,將我置于何地!”
蘇九卿踱步至她面前,陰陰的天色照的他的眸恍若一淵深潭,烏碧碧的深:“妹妹以為自己該處在什么地位呢?”
他的手不帶任何一絲感情的撫過她的頰,垂首在她耳邊低低的笑,“這條路你自己選的,不過妹妹放心,你不會寂寞的,滿京城里多的是活寡婦。”
平意伯夫人眉目生的溫和,即便怒斥也總是含了余地,更多的是無可奈何:“九卿!你說話越來越沒邊兒了!胡說八道什么!同你妹妹道歉!”
蘇九卿竟也半點沒有反抗,順口就說了聲“上官家表妹見諒”,可神態里卻不見半點愧悔,更甚者多了幾分對上官氏的不耐。
這樣的態度讓平意伯夫人這種的軟性子全然沒有辦法。
打,讓你打。
罵,給你罵。
改,絕對是不可能的!
能怎么辦?
總不能為了侄女和娘家不要這個兒子吧?
驀然,又對娘家生出幾分怨懟,要不是她們拿著家族榮耀步步緊逼,她的兒子何至于變成這個樣子!
從前,他是多有禮上進的少年郎啊!
上官氏望著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浮漾著嫌惡與厭棄,而昨日,他的眼底尚不止于此。
慌亂而茫然的眸子緊緊一縮,只覺心底有一種無可言語的陰冷慢慢滋長起來,化作細碎的裂冰,隨著血液慢慢游曳,將臟腑劃的支離破碎。
他就這樣執著于那個賤人么!
上官氏將粉嫩的唇瓣咬的幾與細白貝齒同色,幾乎壓抑不住心底翻涌的妒與恨:“哥哥就那么喜歡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