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山間雨后的風微涼,吹在臉上有青澀的濕黏感,又吹得大片花樹林子飛揚起深深漫漫的花瓣如雨飛揚,沾了清透的雨滴,在天際瑩瑩然著一點有一點隱約的光亮,遠遠瞧著宛若半山腰終年繚繞的薄霧,憂柔而美麗。
抬手接了一片清魄香味的梔子花瓣在手,聽著門后隱約的哭泣與不耐,繁漪有一種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與疲累。
未婚夫妻,青梅竹馬,竟也有走到這一步的時候。
穿過花樹,太夫人的腳步轉向一旁昨日才走的大理寺少卿家女眷住的院子。
福媽媽推門,扶了太夫人坐下,又打發了婆子把門守嚴實了。
云層緩緩散去,漸進正午的陽光帶了淡淡的碎金之色,似膏腴一般在窗邊長案上萬字不到頭的桌旗緩緩流淌。
太夫人慢慢撥著翡翠珠串,許久方掀了眼簾道:“什么時候的事。”
繁漪輕輕撫了撫沁雯消瘦的背脊。
沁雯不敢隱瞞,提著裙擺跪下,眸光瑩瑩又有了迷蒙的水色,看著地板寬闊的縫隙,長長的睫微微一顫,淚落進去,很快便沒了蹤跡:“去歲在中秋燈市遇著登徒子,他替我解得圍。”
太夫人唇線一抿:“是誰先起的。”
“……他。”
她的一聲“他”隱忍了太多的情意與苦澀,即便決心做個壞人,終究還是含了愧疚與害怕。
太夫人手中的珠串一收,伶仃碰撞:“那時候他已經定親了,你是知道的!你是世家千金,禮數自來周到,便該曉得需與他保持了距離。”
她的手伏在地上,額緩緩觸在掌心,忍不住一聲輕泣:“是孫女的錯,不該、情不自禁。”
烈女怕纏郎,郎君主動,情竇初開的姑娘如何招架得住,只怪做長輩的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
太夫人閉了閉眼:“什么程度。”
沁雯心頭一緊,喉間哽痛,每一次開口都似被浪湃過:“不曾、不曾……”
她的話說不下去。
太夫人是過來人,自然明白,除了最后一道防線,如何親密的事必是都有過了。
陽光擦過桐樹茂密的枝葉,落了斑駁的光線斜斜投進屋內,山風吹拂,影子與光點如水晃動,看的久了,仿佛人也墜進了歲月的長河中,除了隨波逐流的沉浮,再無他法。
一道修長的影子踩著緩慢而沉穩的步子進了屋。
太夫人抬眼望去,是琰華正同她一揖行禮,點了點頭,讓他坐下:“這件事你也曉得?”
沁雯怕太夫人怪他們,便急急仰面,那淚痕在背光之下有黯然的無奈:“是孫女告訴的。孫女近日幾次遇險,實在害怕,半夜幸虧大哥哥來了,不然嫂嫂也要被孫女連累。孫女沒辦法,只能求大哥哥和嫂嫂幫我。”
太夫人郁然長嘆,用力拍了桌面:“既已經脫了算計,如何非要鬧今日一出!”
沁雯無力伏下,淚在她掌心的紋路里慢慢蔓延,黏膩的好似一張蛛網,緊緊的裹挾住了她的心肺,窒住了呼吸:“她打定主意要害我性命、毀我名聲,不揭破,沒有忌憚,孫女真的、寸步難行啊!”
太夫人掐了掐眉心:“打算如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