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簾子掀起而竄進的風搖曳了燭影來回極速晃動,自掐絲琺瑯松鼠捧果的鏤空香爐里緩緩升起的絲絲縷縷的乳白輕煙,如山霧彌散在屋子里。
遠遠于首座的侯爺的面容,在明滅不定的光影和輕煙之下有些不真切,深邃的眸光似一潭深不可測的空谷積水,燭火下反射起的光卻能穿破一切:“你說,到底有沒有送過粟玉進行云館!”
小幺兒不過十來歲的年紀,從前也不過遠遠看著侯爺的威勢,哪里如今日一般在跟前回過話。
一開口被自己抖的語不成調:“有、有送過去……”
藍氏一揚聲里,分明是怒意,卻又有說不出的得意:“大嫂還不承認么!”
閔氏雖不必如繁漪一般為了丈夫的前程落在算計的旋渦里,但到底兩人也是性格十分合得來的,又同樣身為人妻人媳,自有自己的不容易,便見不得藍氏這般飛揚跋扈。
且瞧了這半日,她自然清楚藍氏必然是攪弄在其中的,或許連沁微之事也是她算計。
心下便更是瞧不上藍氏了,婉聲道:“說大哥大嫂要害太夫人,我是不信的。咱們就從最切身的利益來說,若是太夫人有事兒,那大哥就得從辭去延慶殿和翰林院的職。何況太子爺的講經師傅豈能告假九個月的?誰會拿自己的前程來做算計?”
官場上瞬息萬變,九個月后太子爺身邊的紅人恐怕都要坐穩了地位了。
雖說太子是嫡長子,但外祖家身份不高,兄弟們的外祖家實力卻一個個都不容小覷。
這時候誰能站在太子身旁,將太子地位扶的堅固,誰就是來日的內閣重臣,呼風喚雨!
魏閣老和侯爺好容易才讓他進得文華殿為太子講經,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前程走上岔路。
但話反過來說,對大房的其他兒女卻沒有影響,左右他們都在孝期里,無所謂在此期間再行杖期。反而能叫琰華失去這一切!
而繁漪想的更深,倘使琰華因此要辭去文華殿的差事,那么姜元靖所投靠的鄭家,便有機會將自己人推上去接近太子,博得他的信任,好在關鍵時候給予致命一擊!
姜元靖料定了妻子要說話,忙拉住了她,擰眉盯著她,不許她再說話。
卻誰想那五房的庶子竟開了口,哪怕細若蚊蠅,卻在寂靜如深淵的堂屋里尤為清晰:“其實侯爺一直是更看重大哥些的,不過是太夫人一直沒有點頭而已。有了世子這個身份,來日在朝中別說侯爺了,便是定國公和魏國公也少不得多多關照了。”
五爺和五夫人腦子里皆是一嗡。
誰曾想自家悶聲不響的庶子九公子元磊,竟敢在這個時候開口暗示琰華算計太夫人!
五爺看了眼侯爺,面色難看的呵斥道:“你住口!這里豈有你說話風份兒!讀書不信,攪合事情你倒是跑的快!若壞了你大哥的名聲,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到底是不得寵的庶子,元磊叫父親這樣一喝叱,再看侯爺淡漠的眼神,嚇的面無人色:“是我胡、胡言,侯爺、大哥莫要見怪……”
晴云皮笑肉不笑:“惡心人的話都叫九公子說完了,再求原諒,跟殺了人說自己不是故意的有什么區別?”
她是奴婢,這樣的話原不是她能說的。
但侯爺卻跟沒聽見一樣,不做置評。
侯爺不說話,人家的正經主人也不說話,誰還敢越俎代庖在侯爺面前去訓斥晴云。弄不好還要被嗆幾句難聽的。
五爺夫婦的面色更是難堪了。
與侯爺做了幾十年的兄弟了,五爺自然曉得,侯爺有些不高興了!
他們是庶房,可太夫人和侯爺對他們一直都很好,為了太平,他們也從不攪合在他們嫡房的事情里頭,沒想到今日女兒被利用,兒子還上趕著去攪弄是非!
五爺咬了咬牙,趕緊替五房找補回來些:“兩位國公爺一手提攜起來的寒門官員可還少么!何況兩位國公與咱們姜家向來親近,只要是有出息的,如何不肯照看?”他手一抬,狠狠指著自己兒子,“就怕兩位國公爺慧眼識人,看穿了有些人是不值得幫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