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順著她的指望去,竟是——鄭家的爺兒,鄭明儀!
繁漪靜坐在華陽身邊,微紅的燭光散落在她眼角眉梢,以一泊“此身終至分明”悲憫與悵然,回應今日所有被逼迫算計的心情。
姚意濃恨她,自以為配合了這些人來算計她,便能讓琰華厭惡她、休棄她,繼而將滿懷的情意與她雙向奔赴一場激烈情意。
可惜,她太自信,卻又不夠瘋狂,做不到與她、與自家人同歸于盡,所以也便注定了她會輸,注定了她再不甘也只能順著她的計劃去做。
將這出戲碼攪弄到極致的混!
姚四郎和姚聞氏大約也沒料到姚意濃竟會扯出鄭家人來,表情都是一震。
華陽抬手撥開搭在她長睫上的碎發,輕語道:“動了咱們在意的,就該全數還回去。你做的很好。”
繁漪驚詫的看著她,那樣清澈而深邃的眼里有深不可測的力量,仿佛這世上沒有什么是能逃過她的雙眸。
直到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人會得到先帝的寵愛、朝臣的敬畏不是沒有道理的。
比之鄭夫人善于觀察的深沉,她的通透來的不著痕跡,在無聲無息之間便將敵人的招數全數掌控。
鄭家、崇州,根本斗不過她!
華陽微微一笑:“安心看戲吧!”
燭火均勻有節奏的起伏著、起伏著,仿佛遙遠的有時躺在搖籃里輕晃,催的人昏昏欲睡。然而光影穿過揚起輕紗投下的大片光影,仿佛魑魅魍魎囂張而詭譎的形體,追逐著,追逐著,直將鄭家人逼入陰郁的境地。
鄭明儀不防被這樣點了名,微微一震,旋即泰然道:“姚姑娘怕是看岔了,我與你、與姚家從未有過什么齟齬,何故要害你?”
鄭二爺鄭清巍站了出來維護自家兄弟,神色微沉道:“姚姑娘,念你劫后逃生驚魂未定,且不與你計較,還請你不要輕易說出這么不負責任的話!”
細風掠過滿池剛冒了碧嫩尖尖角的荷葉,堅韌的莖稈幽幽晃動,漾開一圈又一圈的細細漣漪相撞。
然而繁漪卻清楚的看到,一抹狐疑染上了他的眼底。
李夫人不意一樁“換新娘”竟能扯出那么多的事兒來,縱使她穩重,也不免有些心緒混亂了。
拉了姚意濃親和道:“丫頭,你可瞧得清楚?這話可不能亂說的。”
窗外枝影搖曳,傳來陣陣婆娑之聲,聽得久了,姚意濃只覺自己也成了寒風中搖曳無依的一脈枯脆枝葉。
用力咬了咬唇,她大聲道:“北郊那片楓林是去年新植下的,生長期的楓樹會有一股清甜的味道,你敢不敢讓林農在你身上聞一聞!但凡你走過那片林子,必然會留下氣味,經驗豐富的老林農一聞就能聞得出來!你敢不敢!”
姚聞氏的目光下意識的朝繁漪望去,見她淡淡無波,卻更加確認此事與她有關。
默了須臾,轉首同李夫人道:“府上后林子打理的就很好,想必林農的經驗也是十分豐富的,不如叫了來分辨一二。”
李家的女使忙去叫人。
就在府上,速去速回,倒也沒有廢去太多時間。
林農哪里一下子見得那么多的貴人,顫顫巍巍磕了頭,得了家主鄭重警告,在嗅鄭明儀身上的氣味時半點不敢敷衍。
再三確認之后方回道:“是楓樹的氣息。”
姚四郎蹭的站了起來:“鄭大人,還請將此事說清楚!”
鄭明儀怎會不知自己被人算計在了圈套里,卻一時間談不清背后之人究竟是誰。
他面色鎮定,然而這樣毫無預兆的圈套扣上來,終究讓他生出驚與怒,須臾里便清晰的感知乍然鉆出毛孔的汗水是如何黏膩了衣衫,如針腳細密扎在皮膚上,刺癢不已:“有孩子的線索我自順著去找,去過有什么奇怪的。”
鄭夫人凌厲而深邃的目光在每一張面孔迅速掠過,在繁漪面上停留了一瞬,便有快速的撇過。
而繁漪倚著琰華的臂膀只安靜的看著,嘴角得體的弧度如無聲棲息在花瓣上的蝴蝶,叫人全然想不到那樣的沉靜嫻雅之下究竟暗藏著如何凌厲刀鋒,只輕輕一揮,便激起滔天浪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