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氏跟在人群后,聽著一個兩個都在太夫人面前說著那孩子何如的好命格,仿佛那孩子就是侯府來日榮耀的希望一般,面色便一沉再沉,墜進了濃濃云翳中。
平白無故得了這便宜,姜琰華在帝后面前豈不是更得臉了?
元靖就是出了孝,也哪里趕得上她們往上爬的速度?
到時候她們夫婦在這府里,還有什么說話的份兒!
春光渺渺。
竹影婆娑。
微風泠泠吹過,帶來行云館東南角那叢新竹輕舒而爽朗的氣息。
領著云海進了小書房,打發了好奇又拘束的丫頭們,姐弟兩獨自說話。
“那次你同我說有人纏著你,說你與他們家的人長得像,所以那時你便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對不對?”
云海搖頭,旋即又點頭:“老爹撿到我的時候我才剛回走路,對小時候的事沒有什么印象,只以為他們找錯了人。我啊,老爹撿來的孩子,怎么會和皇家沾上關系呢?”
他說的老爹便是當年救了他的老乞丐。
這命,說不好,每每絕境都有人救,說好卻偏離了他本該有的光鮮生活。
繁漪問他:“那你問過了老爹沒有?”
云海點頭又嘆息,嬉笑的神色慢慢沉寂,默了好久,才慢慢道:“他說,就是在易王府附近撿到我的。當年長公主預料到先帝秘密立下的儲君是、是我……”
那樣的稱呼大約還未習慣,出口的時候有些生硬而疏離:“是我父親,所以一早便有易容成他的人將他換了出去。為了不讓對手察覺到他們有防備,母親、和我們還是留在府里。府中母乳被人收買,想將我和哥哥帶走,關鍵時候以做威脅。”
皇家的嫡子,享受的未必享受到,受傷害的時候卻首當其沖。
準太子僅有的兩個嫡子,必然是最好的籌碼了。
繁漪做鬼的時候經歷過同一個發起的叛亂,知道那樣的情境下哪怕再有準備,京中還是會大亂,血流成河亦是必然。
而自那日之后,易王爺便以太子的身份出現在朝堂上。
他所有的孩子,都因此變得煊赫而尊貴,高高在上。
而小小的云海,卻因為他們的不夠周全,就在這樣馬蹄混亂里流落民間,自此在江湖里四處流浪。
若非有老爹,他今時今日又在何處?是否還能活著?
她未曾經歷他所經歷的,并不能真正體會他心里的苦,可所有的痛苦卻總是有想通的地方,所以她知道這個時候所有寬解的話都顯得干涸而無用,不如一個擁抱來的溫暖。
便只是抬手將他攔在臂彎里,輕輕撥開他額角垂下的那一縷發絲,語氣放的無比溫柔:“都過去了。”
他怔怔的倚著繁漪單薄而有力的肩,望著窗外的花樹蔥蘢,陽光如煙云流水般輕緩地、不知人間酸苦地流淌著:“后來圍困易王府的三千營和鎮撫司的人交上了手,街上大亂,或許她死了,或許她就是故意將我丟下的。老爹說,那時候我大約才學會走路,就那樣滿身是血的跌跌撞撞走在滿地的尸體間。”
高門大戶里的乳母都有一定的地位。
有時候,她們與孩子之間的感情未必比不上與生身母親的。
待孩子長大,一般來說乳母便是院子里最大的管事,也會被主子當做半個母親來敬重孝順。
而他的乳母、玉兒的乳母卻能輕易被收買,要害他們!
可見人心叵測,有時候惡鬼難比啊!
繁漪垂眸輕道:“錯的是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