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望了望窗外:“……”終于清靜了。
然而某些人的嘴就是閑不下來的,換了姿勢趴在隱幾上問道:“那姜元靖干嘛不直接殺了他,無音的身手誰也察覺不出來。”
坐在屋頂上月吃酒的無音微微往瓦礫下暼了眼:“……”
月色綿綿投進窗內,將繁漪的衣裳暈成烈烈夕陽下的云彩,她的話毫不作掩飾:“從前不直接殺了姜云靖,是因為我要以此給姚意濃鋪陳絕路。”
云海乜了琰華一眼,圓圓的眸子里有很明顯的幸災樂禍。
琰華看著她的神色仿佛是被紅霞染了色的春溪,蜿蜒出一灣旖旎柔情,并不介意她自以為的冷凝狠辣,接口道:“如今不殺他,是因為他永遠也不會贏我們。哪有看著他躊躇滿志自以為能殺死我們,結果卻一次又一次輸給我們來的有趣?看著他的算計層出不窮,雖廢去不少精力應對,卻也能不斷推動我們自己的洞察力與謀算的本事。”
他的坦然與溫柔,仿佛是春雨泠泠落進了開滿皎潔荷花的池中,漾開了一圈又一圈細細的歡快的漣漪相撞,搖曳了亭亭的根莖,花影落在水中,不蔓不枝。
繁漪拾了顆杏干兒慢慢吃了,真是酸極了,刺激這口腔不斷分泌出清水來,好容易咽下了才繼續道:“這只是琰華仕途的起步,這樣的敵人用來打磨自己是最合適的。今日可以讓無音悄無聲息的殺了他,那來日的政敵呢?那些人身邊會有無數的高手、死士,只會越來越難對付,最直接的殺招有時候才是最無效的。”
云海往屋頂指了指:“怎么會,無音那么厲害,還有南蒼,還怕對付不了那些個死士么!”
有風悠哉自窗口吹進,帶動黑夜里的樹葉沙沙作響,也分不清是哪一顆搖擺的最歡快,而風中春末的溫暖已經無聲無息取代了冬日乍暖還寒的涼。
繁漪抬頭,正好對上被無音扒拉開的一方缺口,下弦月有獨屬于它的殘缺之美,徐徐一笑道:“凡事有萬一。露了蹤跡不可怕,可若是讓自己落在敵人之手,就一定會輸的一敗涂地。”
云海篤定道:“不會。我從未見過你輸,你不會輸的,無音也不會。”
琰華神色蕭蕭:“在那些人眼里死士不是命,出任務前一定會服毒,若是被我們擒獲必然是死路一條。倘若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落入他人之手,剩下的人一定會答應對手是所有的條件,把人救回來。”
云海默然,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別了。
有的人為達目的會不擇手段。
而有的人,機關算盡的同時卻把人心圈禁起來,不受污濁侵蝕。
琰華看了若有所思的云海一眼,語調多了幾分清泉溫和:“而朝堂上的狐貍,謀算遠在姜元靖之上千萬倍,心思之深沉,不是人人都能猜得透的。”
云海眨了眨眼,腦袋一側,對上無音睇來的那雙邈遠的帶笑的目,忽然覺得無比安心:“所以打磨自己,很有必要。只有謀算勝過對手,才能借力打力,勝的兵不血刃。”
繁漪笑著朝他舉了舉手中的盞:“就是這個意思。”
琰華看著她,眼底是深沉而濃烈的情意流轉:“姜元靖未必沒有防著我們去殺他,即便真能悄無聲息了解了他,也難保他留有什么后手讓侯爺對我們產生懷疑。更重要的是,你阿姐并不希望我和侯爺之間,因為一個不重要的人而生出嫌隙來。姜元靖終究是他看著長大的兒子。”
繁漪瑩瑩一笑,沒錯,這個才是她不直接殺了姜元靖的最終要理由。
磨磨蹭蹭在行云館磨到了酉時末,琰華終于忍無可忍,拎著云海從鶴鳴院的大門扔了出去。
然后院中值守的婆子們一臉目瞪口呆,看著云海叉腰似潑婦般對著琰華的背影叫囂。
“……”
是我們見識太少?
還是這皇子本來就不大正常?
當然,她們絕對不會認為自家一本正經、年少出息的大公子會是個有毛病的。
“碰!”
鶴鳴院的大門就這么無情的關上了,完全不管門外的是皇子還是什么子。
云海摸了摸鼻子:“……”這操作一如既往的溜啊!
然后十分用力的哼了一聲,走了。
值守的護衛和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