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飛檐翻墻從行云館到武英街,梨花塢便是必經之路了。
而靖國公郭家的郎君被殺的地方,從武英街過去,只需一盞茶的功夫。
繁漪沉幽的眸子微微一瞇,溫柔的語調帶著慵懶的尾音:“那你可看清楚那個黑影有何特征?比如衣著,比如行動方式。”
一字一句早已經是背到滾瓜爛熟的正確答案。
只是沒能等到選定的時機。
就在這一刻,幾乎是下意識從丁大云的嘴皮子間吐出:“是、是細長身量,發帶、發帶似乎是纏著金絲銀線的,那天月色雖微弱,卻還是看到了反光。”
太夫人眼眸抬了抬,在抱臂倚著廊下立柱的無音腦后的發帶上瞧了一眼,果不然那發帶是兩股深藍色與一股銀線編成的,在她輕輕一側首間搖曳起細細冷芒。
是老年女人特有的低沉而緩慢音質,像是焚的沉沉的香料:“府中有護衛巡查,能瞞過這么多眼睛,身手必然不俗,能讓你看到發帶反光的距離,居然沒有發現你的身影?還能讓你活著!”
丁大云仿佛從未想到這個問題,怔了一下,隨即抱緊自己無法動彈的右臂連連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可能她急著離開,沒有看到我……”
繁漪凝眸于綠柳依依之盼,不過百無聊賴地勾了勾唇角而已。
那便是另一個陷阱了。
云海慢慢站了起來,踱步在丁大云的面前停下了。
這年紀的孩子都在拼命得長個子,自過了年以來便仿佛長了半個頭的高度去。
今日穿著一身青色的祥云紋長袍,腰間系了一根一色的腰帶,墜這一塊海東青雕紋的玉佩,玉佩下又垂下一把殷紅色的長長流蘇,越發將他那清瘦的身姿稱得身長玉立。
外頭又罩了一件薄薄如蟬翼的銀色紗袍,又將那份青雉之氣掩去許多,而威勢更甚。
他彎下腰身,那雙輕嫵的鳳眸居高臨下地冷冷盯著他:“說完了?”
丁大云抬起的眸子正與那冷漠如刀鋒的目光撞在了一起,頓時有一種被人生生剜了心的僵冷,只下意識的回答:“是,說、說完了。”
他緩緩一笑:“陳管家。”
陳叔側身看過來,躬身道:“是,二殿下請吩咐。”
云海長長吁一聲:“把侯府所有的家下都給我叫出來。”
陳叔看了太夫人一眼。
太夫人也不問他要做什么,忽然覺得這座府邸已經是年輕人的天下了,也沒什么值得她這個老婆子去管的了,就交給他們去折騰吧!
便點了點頭:“聽二殿下的吩咐就是了。”
陳叔出了門,喚了十來個人速速去各院傳話。
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庭院里已經烏泱泱站滿了人,也不敢多問,只垂首靜候。
陳叔一身月牙白的直裰,在陽光下溫和而沉穩,一眼掃過便曉得來的都是哪些人了,回頭回稟道:“殿下、太夫人,除了主子們身邊貼身伺候的、正在值守的,各方各院各崗的都有人過來了。”
云海側身看向道:“太夫人。”
太夫人眼中含了一抹雪亮,了然道:“一切都由殿下做主便是。”
云海頷首道了聲“多謝”,凌厲的目光便落在晃晃光線里:“丁家的,都出來。”
丁大云眼皮一跳,挪動著已經麻木的膝頭看向外面,然后間見云海慢條斯理指著他大父大母、老子娘、兄弟姐妹的腦袋慢慢數著。
“一、二、三、四……哦,一家子整整九口人啊,那倒是挺熱鬧啊!”云海面上的笑色天真而歡快,須臾里,陰翳之色切換的毫無阻礙,“尉遲長青,把這些人的天靈蓋全都給我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