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水帶走了濕黏的感覺,身上舒服些了便又覺得有些乏力。
繁漪掐了掐眉心道:“原以為這半個月的時間會讓她改變主意。沒想到她竟這樣決絕,紅花說吃就吃下去了。”
把帕子搭在銅盆上,晴云輕輕替她松了松薄被,嘆氣道:“只要她對韓秀禾的恨意不消,對孩子便不會有期盼。到底年紀小啊,愛的容易,恨的也容易。”微微一頓,“我是想著,這段時間就讓她待在行云館里,有無音在,也沒人能探得進來。到時候也好應對府醫的請脈。”
繁漪的手搭在小腹上,頷首道:“你細心,就交給你來安排。”
隱約間感受到一絲微弱的動靜,仿佛是小魚兒在水中輕輕游曳,她有些驚喜,又不大敢確認。
拉了晴云的手在小腹上停了須臾:“察覺到什么了么?”
晴云知道她說的是胎動,但細細感覺了一下,搖頭笑道:“好像沒有唉,或許過幾日能更明顯些。”
繁漪一笑,蒼白的面孔染上了一絲如云霞的紅澤:“可能還是太小了,不像云嵐的肚子滿了五個月,摸上去就很明顯有小家伙頂在掌心。”
下午的風還是曛暖的,帶著花香吹進屋來,帶走了幾分濃郁的血腥氣。
晴云含笑道:“眼瞧著就要滿四個月了,動靜慢慢就要大起來了。”怕她待會子睡著了會著涼,起身將后窗合上了,點上了香氣穩重輕緩的沉水香,回來又替她把被角掖了掖,“您快睡一會兒吧,折騰了那好一會子,定是乏力的很了。雖然郡主說了問題不大,可也得好好養著才行。”
繁漪也確實快要掀不開眼皮了,左右丈夫在,便松了精神,屋子里一安靜便很快沉沉入睡。
春末晃晃的日光靜謐地鋪滿庭院每一個角落,一叢叢緋紅的四季海棠開得正盛,絢爛而寂寞。丫鬟婆子們怕打擾了主子修養,全都壓低的聲兒,連走路都是靜悄悄的,更不敢隨意說笑了。
屋子里有冬芮和春苗守著,晴云出來熬藥,止血補氣的湯藥,即便繁漪不喝也得熬的認真,還得顧著后罩房里藏著的雙喜不是?
阮媽媽換去了方才幫忙時沾了雙喜的血的衣裳,正在往單眼爐子里填進銀碳,面上顯得有些疲憊,見到晴云進來,便打起了精神。
二房里的光線有點暗,她起身去撥了撥因為燭心太長而搖晃的火光,想了想又拿剪子剪去了一段。
燭火驟然暗到了極處,又緩緩填滿了整個房間。
而阮媽媽一向沉穩的面孔在燭火里有一瞬難以捕捉的變幻,轉向晴云時便只剩了一目關心與擔憂:“姑娘睡下了?”
晴云從一旁鎖著的柜子里那處晴風親自去抓的藥,倒進了藥罐子里,添進兩碗水,再放去了火上,急火煎著。
凈了手,才在阮媽媽一旁坐下,執了一把蒲扇慢慢扇著炭火:“您也知道姑娘是個眼里容不得沙的,若是誰起了歪心思,那便是一家子都不會再用的。也虧得阮明是個知道輕重的,不然便是誰也救不了你們了。”
阮媽媽嘆了一聲,走近了晴云道:“他們小夫妻兩如今住在外頭,我也不能時時見得著。”
晴云眉目內斂,微微一笑:“我知道,您也不必擔心,姑娘和爺也為曾說過什么不是么!阮明做的很好,還曉得讓婆姨在春眠耳朵里露了痕跡。春眠也是你一手帶起來的,總也是您的功勞不是。”
阮媽媽踱步來到了窗口站著,窗外的陽光與身后的燭火投落在她半張白白的面孔上,在翻涌的光影里,她的嘴角似乎微微揚了揚。
晴云不著痕跡看了她一眼,眉心微微擰緊。
阮媽媽睇著她,感慨道:“你這丫頭和剛到桐疏閣時的樣子,可真是天淵之別了。”
晴云站起來,防備的看著她:“媽媽到底想說什么?”
阮媽媽輕輕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道:“想說啊,你和冬芮、晴云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紀,若是都走了,姑娘怕是要不習慣了。你自己也可以留心著,我覺得殿下身邊的侍衛倒是不錯,來日你們出門子,想來姑娘也會給你們放了身契的。”
晴云一向知道阮媽媽是懂得掩飾、善察人心的,但今日的姿態卻叫她有些狐疑,總覺得她的行為背后有些意味深長。
聽她又扯了這莫名其妙的話題,心里便生了狐疑。
那抹狐疑便仿佛一根小刺,扎在心口,讓人忍不住去探究,去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