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華垂眸看著妻子,冷冰冰的面孔上赫然寫著“夫人做什么都是對的”幾個大字。
只是在他慢慢回轉的須臾里,溫和之色已經從她的面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烏云月日的無邊陰翳:“真是沒想到,我們的府醫竟然藏得這么深呢!”
手邊角幾上鋪著一方八寶瑞獸伏蓮座的桌旗,密密匝匝的針腳在指腹下硬硬的發刺。
太夫人并未發怒,然而她的笑色映著蓮青色的桌旗顯得格外冷厲:“當初你長女被人凌辱致死,你們去對方家里要個交代,卻又被打死了老父老母,全家投告無門,是侯爺為你查清案子,將兇手正法!到最后,你就是這么回報侯爺的大恩啊!”
黑暗拉破天邊的最后一抹淡青色。
晴云和晴風將銅燭臺上的燭火一一點亮,星點的火光搖搖晃晃著飽滿起來,將人影拉的老長,藍氏掙扎的影子像極了猙獰的魑魅,只待尋到幾乎就要鋪出去將目標撕成碎片。
而府醫低伏而顫抖的姿態投射出來的影子格外神憎鬼厭。
那影子是他心底的魔,是猙獰而丑陋的,它不是不想殺死別人為自己牟利,只是它沒有本事再露出它歹毒的獠牙反抗、偷襲了而已!
繁漪語氣輕緩,但底下的森冷之意卻如初春湖面上的浮冰,有著尖銳的棱角,隨時可把人涌動的血管扎破:“你既跳出來了,那我可得好好問問你了!你從何處得知的僵蠶?那東西出自西域,便是關外的大夫也為必知道,而僵蠶所致的脈象,連太醫院之首的劉太醫都無法辨別,就憑你?”
府醫哪里敢說實話,他知道姜元靖的為人,若是把他供出來,他一家子老小絕無活路啊!
“我、我……”
有婆子悄悄從挨著門口進來,在閔氏耳邊說了幾句。
閔氏搭著扶手的手猛然一緊,清瘦的手背上青筋累起:“你以為沒有人會知道什么僵蠶,就憑著自己大夫的身份,憑著一句‘藥物所致’、‘難以分辨’,便在這里信口雌黃!若不是大嫂早就看穿你這個忘恩負義的騙子,還不知府里上下要被你這個毫無醫德的騙子欺騙多久!”
話鋒一轉,清脆的話音如驚雷閃過,“你污蔑大嫂,總不能是吃飽了撐的,說吧,究竟受了何人指使做這一切?”
“快說!”
燭火的光芒穿過被夜風吹著清清漫漫揚起的輕紗,暗淡了幾分,仿佛連風的溫度也冷了幾分,吹拂在身上,寒津津的,仿佛落進了深秋的大霧里。
而霧里,有異獸閃爍著陰鷙的眸光死死盯著他,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去。
最后他的手指向了藍氏:“是五奶奶!是她逼我的!”
藍氏還在那里因為姜元靖的話而感到受傷,乍一聽,腦海里嗡了一下,尖叫道:“你胡說什么!明明是你跟小廝說的,說慕繁漪的脈象有問題,不是滑脈!我什么時候讓你……”
府醫嘭嘭磕著頭,聲音之大生生掩過了藍氏的叫聲。
他的額上很快就出現了殷紅的痕跡,哭喪道:“太夫人!侯爺!若是我真的察覺郡君的脈象有問題,也一定是第一時間稟報的呀!如何還會在外頭胡言亂語。是五奶奶找到我,若我不按著她的話做,就要殺了我一家子老小啊!”
“我就是個大夫,無權無勢,能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