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荷山城在鬼山城西南,距鬼山城六十多里,從稻荷山城再往北三十里,則是山名軍的前哨津山、嵯峨、神樂尾三城。
這三座山城鼎足而立,正好控扼住了東美作國,其中三者又以津山城為主,若不是島村盛實輕敵冒進,中了尼子軍的誘敵之計,穩守在稻荷山城中,與山名軍遙相呼應,此戰究竟勝負如何,還很難說。
不過現在說什么也都晚了,宇喜多直家也只能盼得使幡騎多些的馬場職家隊,能夠如自己這般順利突圍,向兩城中的友軍求得援兵,為遭到上萬大軍圍困的浦上軍解圍脫困。
“南無阿彌陀佛!”
夜色降臨,八幡兒玉黨的足輕趕了一下午的山路,尋宿暫作休息的時候,宇喜多直家面朝東面本愿寺的方向,俯身拜禮,每拜行禮便口稱一聲佛號,直到補足因為出陣而短缺的念佛功課,才從地上起身。
這是他元服前大樂院寄居之時,跟隨院內凈土真宗僧眾所養成的習慣,以這種‘信心正道,稱名報恩’的方式來磨礪自己的意志,告解心中貪、嗔、癡三樣惡念。
宇喜多直家知道像自己這種秉持惡念,行道世間之人,是注定無法往生極樂凈土。他所求的不是來生彼世,而是神佛對自己今生的報償,為此他可以舍棄掉一切作為人的良知善念,如同奈落黃泉中的惡鬼一樣,換得在這個活人的地獄中茍且偷生。
夜色深沉,剩下的百五十人藏身找到的一處避開鄉里的樹林存身,怕被尼子軍派出來的追兵和落武者狩的一揆發現,沒敢點火,湊著雪水,各個默不作聲地吃著隨身攜帶的兵糧丸。
天上昏暗云重,月亮也無,烏沉沉的,遠近寂靜無聲。
長船貞親眺望了會兒沼城方向,二十幾里外,尚能看到城頭上的一點火光,可以想象當是城內町屋被兵火點燃的后的景象,攻守雙方交戰的慘烈程度可見一斑。
“也不知道平助到了嵯峨山城了沒有,要是山名軍不敢出兵救援可怎么辦。”岡家利皺著眉頭,踱步到長船貞親的身邊,盯著對方肩膀上也有些的疲倦的蒼鷹,直到將這個猛禽都看的有些發毛了,才搖了搖頭,惋惜地說道:“現在升不了火,不然多少也是口肉不是?”
這話配上他之前煞有介事的動作,和這會兒懊悔不已的表情,實在可笑,便是連宇喜多直家也不由莞爾。
這個蒼鷹可是長船貞親的寶貝,頓時開口罵道:“給我有多遠,便滾去多遠,不然一會兒把你當山鯨退了那身黑毛,生火烤來吃。”
山鯨即野豬,岡家利身寬體胖這番話倒是說恰如其分,引得左右諸人又是一陣大笑,也算是苦中作樂。
宇喜多直家忽然變色,伸手招呼諸人噤聲,而后細細聽聞,林外的野原上聲音簌簌響動,雜亂無章的腳步聲,漸漸隱隱可聽:“鬼山城方向來了一伙兒人。”
林中諸人立刻重整隊列,幾個手腳利索的,攀到樹木頂上,觀望敵情。
人馬無聲,刀槍出鞘,一伙兒人靜悄悄藏在黑暗之中,個個目不轉睛盯著林外前方,只要情況不對,就拼殺出林去。
出林觀望敵情中的一人,很快悄聲繞轉回來,向宇喜多直家稟報:“総領是馬場職家的人。”
兒玉黨的眾人松了口氣,留下岡家利親整頓部眾,宇喜多直家叫上長船貞親,領著三十幾人,迎了上去。
從天文十四年,宇喜多和浮田兩家親族就爭斗不斷,廝殺了四年之久,馬場職家甚至還差點討死過長船貞親,但眼下深處敵國境內,能遇見個相熟的老鄉,怎么也比落武者狩要強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