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角南隼人低聲道:“和泉守,方才從前陣至后陣一路走來,景觀果然陡變,尤其是最前面的那一陣,似有一揆眾的模樣。”當說到“一揆”二字。面色忽然有些觸動,眉頭皺成一團,似是想到甚么恐怖的事情。
他的意思宇喜多直家明白。星賀光重將整個軍勢分做五陣,即前后左右中。其中左右兩陣,分別是日笠賴房、原田貞佐等雜部屯駐,眾人沒經過,不好評價。但前中后三陣軍勢一目了然——前陣最差,后陣次之,位于中間的本陣最為精銳。
而實際上,單論兵力而言,前陣占據了絕對的數量。憑借多年合戰的經歷,按著營帳數,宇喜多直家估摸著前陣少說也有五千人,本陣最少,頂多千人到頭。
前陣人多,但大多是臨時收攏裹挾的流民、羸弱,戰斗力很差、合戰中的主要作用也無非是蟻附、填壕,宇喜多直家敢肯定,就算這些人死傷慘重,星賀光重也絕不會眨一下眼睛。
相應的,這些人的待遇也是極差,基本上每天兩碗雜糧稀粥吊著條命,形貌與路上見到的那些流民無異。
反觀本陣,景象完全不同。本陣的那些足輕雖說也大部分瘦削,但勝在頓頓飽飯,還時不時能因為勝仗,而加餐慶賀,士氣方面完全不是那些腳步虛浮的羸弱雜兵能夠比擬的。
本陣內就包括星賀家的“百足眾”,這些郎黨才是整個軍勢的支柱。這些郎黨打沒了,星賀氏的家名離斷絕也就不遠了。
后陣基本則多是以戶聚居,顯然是星賀氏莊領內的百姓,待遇雖不如中軍本陣,卻也是比外郡流民強上太多。
這種裹挾老弱出陣的手段,實際上很少出現在豪族的合戰當中,畢竟哪怕是羸弱雜兵也是要吃飯的,數千名對合戰幾乎毫無用處地羸弱,聚集在一起,每天光兵糧消耗就不是個小數目,再者百姓都死光了,誰來耕作名田,服從勞役。
除了一向一揆,法華一揆這樣佛宗軍勢,才會不計后果的煽動數以萬計的百姓外,很少有豪族真的如此去做,星賀光重如此作為,也是無可奈何。
眼下美作國亂成一團,大量百姓拋家棄土的四散逃亡,豪族們為了抵抗尼子軍,也焚毀農田,執行堅壁清野這種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手段。
如果不對流民,加以收攏的話,等戰亂平息下來后,莊領內就會出現空有名田,而缺少勞力的尷尬處境。再者大量流民浮浪,因為缺少糧秣也容易形成饑饉一揆,前去攻占豪族們固守的城砦,掠奪錢糧。
反倒不如將這些流民聚集起來,一方面擴充兵力,另一方面也方便在戰后重新劃分為租庸佃戶。
能夠提供勞役和賦稅的丁口,從來都沒有人會嫌多,否則尼子家也不會每次出陣都要大肆掠奪百姓,驅趕回出云國,充實因為合戰死傷而造成的人口損失。
宇喜多直家一眾人到本陣時,已經是哺時,又等了一段時間,及至日暮也為有人來通知星賀光重的消息,眾人的面色很是難看,不管如何來說他們也都是有些出身的武士,更不用說這里面還有三浦貞勝的家眷和浦上氏的家老。
明石景季原本自持家老的身份,理所應當地認為自己進入本陣后,自當會被人奉為上賓,現在被如此冷遇,如何能夠安做得住,數次借口“透氣”,出到帳外張望。
宇喜多直家同樣不快,眼下尚在與播磨軍交戰,他星賀光重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眾人可以理解,但對方卻也不能真個將自己這一干人等晾在這里不聞不問,甚至連口溫水也不給喝,好在他城府深沉,端坐在帳內仍舊談笑自若,甚至寬慰旁個。
三浦夫人雖然同樣等的焦躁,但因為提前得了囑咐,始終端坐在牛車內,沒有下來半步,只是偶爾撩開窗簾透透氣,讓人本來帶著的遞些清水、野果充饑。
她現在可是宇喜多直家等人,借口逃離美作國的護身符,決不能落到別人手中,這處大營內魚龍混雜,說不準便有心向尼子軍的豪族,由不得他們不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