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喜多直家此回笑而不語,顯然是根本沒有將對方的話放在眼里。
他如今雖然暫時落魄,可不管是身份還是名望,就算是星賀光重當面也沒有資格來教他做事,一個小小的荷馱奉行就更沒有資格在這里指手畫腳。
蘆田秀家被人無視,倒也不覺得尷尬,干脆就轉向此來的正事上面,他目前在星賀光重軍內負責軍需,各家大將多數跟著出陣去了,剩下能做主的也就數他,是以才輪到他來招待宇喜多直家等人。
得到吩咐,留在帳幕外的幾名足輕哼哧哼哧抬上來好些木桶、大鍋,里面裝著滿滿的米飯、豆餡果子以及魚湯。
在逃難時,眾人東奔西走,無非是吃些稀粥、糙飯,僅能果腹,要說什么滋味阿是半天也無。此番見著這些飯湯,眼前均是一亮,覺得更餓三分。
這些足輕都是農戶出身,并不懂什么禮節謙讓,急切的幾個不等碗筷上來,直家用手抓起幾個豆餡果子,大快朵頤起來。
宇喜多直家這些武士的膳食,自然要比足輕門的講究了許多,正經布置好了席座,而且還有炙烤好的鹿肉,男女有別,三浦夫人不便下來用飯,所以牧良長親自送至牛車。
蘆田秀家也坐在一起陪著吃,途中旁敲側擊地表示,想去探望三浦夫人,宇喜多直家推說三浦夫人偶感風寒,現在不便見客,含混過去,他便沒有繼續追問。
吃了一半,從帳外走進一人,身段苗條,觀其模樣竟是個婦人,身后亦是隨行一隊披掛輕甲的姬武士,人人背持鐵炮,攜帶短薙刀。
再看左右足輕,見那婦人均是低頭行禮,甚是恭敬。明石景季、牧良長等人正不知所措間,蘆田秀家起身道:“你怎么來了,沒見我正在招待客人么?”
那婦人毫不在意,并不顧忌帳中有他人,徑直道:“你從荷馱隊領走了這許多飯食酒肉,不與我報賬也罷,還如此言語,莫非真當婦人可欺?”口氣甚是矜傲。
蘆田秀家難堪地左右環顧一圈,給宇喜多直家道了聲抱歉后,拉過那婦人,小聲細語。那婦人邊聽著,不時打量著宇喜多直家等人,神情逐漸緩和下來。到了最后,那婦人甩開蘆田秀家,大咧咧走到宇喜多直家面前行禮道:“不知是兒玉黨來人,妾身失禮了,還請和泉守勿怪。”
她著一身胴丸輕甲,語氣動作幾與武士一般無二,更姿色艷艷,竟給人種英姿颯爽之感,與牛車內溫婉柔弱地三浦夫人截然不同。
連蘆田秀家都對她唯唯諾諾,身份不是尋常隨軍侍奉的姬武士,宇喜多直家聽聞過這女武士的名聲,起身還禮,順便贊道:“我吉備武家果真人才濟濟,不僅武士驍勇剽悍,就連女眷也是一番巾幗氣勢,浮田三郎當真大開眼界,不枉此行!”
那婦人聽罷,手不掩嘴,爽朗大笑道:“威震吉備的兒玉黨総領,不像賊寇惡黨,反倒像是寺中整日搖唇鼓舌,哄騙無知婦人的賊和尚,難不成備前國的武士都是如此斯文工整?妾身今日同樣也是大開了眼界!”
蘆田秀家輕咳兩聲,插到兩人當中介紹道:“這位是山名夫人,現在荷馱隊主管核定、撥付等事。適才聞得和泉守等來,在下走得急,確實忘了告與夫人。”
他垂手而立,當著眾人的面畢恭畢敬地又道了一聲歉,山名夫人并不言語,只是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眉目間竟然還有些曖昧。
然而電光火石間,山名夫人便恢復了豪爽直率的派頭,說道:“妾身此回雖然領兵出陣,但卻只被留在本陣內干些不大不小的雜事。聽說和泉守此番過來是專程尋刑部少輔的?”
看來蘆田秀家是把事情都告訴她了,宇喜多直家暗自詫異,不知這山名夫人有什么厲害手段,竟然能將蘆田秀家這等百足眾有名的悍將收拾得如此服帖。